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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苔(40)

作者: 声色犬马 阅读记录

哪是没动静,小九干脆是睡着了。他斜躺在行军床,一只手横在床沿,四指都围向掌心,唯独食指像对准方向似的遥指向窗口。他手腕细细的,挂的铃铛偶尔响一响,跟着耳朵也动,嘴唇张开,露出那截一伸一伸的舌头。唐小杰笑他真是傻子,现在这副睡相,就差嘴边再淌些口水了。

忽然腿一蹬,小九睡梦里像被刺中后背,满脸惊慌地翻身而起,双手扣着床沿往前追。叫唐小杰眼疾手快勾住脖子,他往后倒,后脑勺砰地一声砸向墙,好歹是砸醒神了。

唐小杰心惊肉跳的,问他疼不疼。

小九却泪眼朦胧,嗫嚅着:“别走。”

“我看看,没肿包啊。”唐小杰当是哪儿撞出问题,想扒开他后脑头发,没留神让小九扑进怀里,抓紧衣服发傻,嘴里一个劲地呓语,要他别走别走。

“谁走了,不走,”唐小杰撇嘴,“就是你吧,也没说现在就走啊——还哭还哭,你怎麽那麽烦啊。”

余光见着门口有人,他朝段争求救。手刚撑开,怀里小九居然翻脸不认人,立即撇开他往段争那儿爬。谁想薄被绞着脚,他膝行两步又跌进床里,右脸颊撞得发麻。

唐小杰看他跋山涉水,向那两瓣圆滚滚的屁股蛋隔空蹬去一脚,心头饮恨:没良心的傻瓜笨蛋,白疼你了。

诚然,对小九来说,唐小杰和段争的地位确实不可比较。小九黏段争,平常他就爱吊在段争胸口听他说话,也不用多做别的,只是把耳朵贴着。有时听着听着,他会潜到底下,如同一个满心好奇的小父亲,贴着妻子高隆的腹部,以嘴唇做亲密的啄吻来安抚那颗尚不成人型的小幼芽。没人知道他为什麽这样做,好像哪种性倒错在他身上又掉了好几个圈,他的痴迷和性态藏进那层触摸不及的血肉里。他闭着眼睛趴在那里,意识在失踪,四肢也逐渐退还,他也跟着成了母体里一条盘曲的小鱼。

像这时候,小九梦魇缠身,唯一安心的方法是靠得段争越近越好。这种吸引力很难明说,他喜欢段争的味道,好像被烘干的大衣从头裹到脚,很热很闷,但很安全。

小九的手臂缠上来。段争被勒住脖子,闻见他身上的汗味。天色暗了,遮光帘扯断了拉绳,挡在外层的百叶窗响得刺耳。

能讲的话有很多,可段争说:“记得洗澡。”

当然有尝试和小九聊一聊有关今天这遭的话题,例如问他和茉莉的渊源,或是套一套他家里的情况,再不然就说说那位“晏总”。听茉莉的语气,小九和他似乎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唐小杰拿小九眼馋的冰棍雪糕诱他开口。小九醒透了,笑眯眯地答,一口两口舔得满脸狼藉。但他十句话里不是重复问题,就是几声毫无意义的语气词。到后来唐小杰脑袋热得嗡嗡响,看小九仍不在意地吮着冰棍尖,实在没办法,怒气冲冲抢来他的手腕,掳走那串挂着铃铛的小手镯。

小九不明白他的意思,愣愣的,也不吃冰棍了,舌尖舔一舔嘴边说:“我的呀。”

唐小杰瞪眼:“你不听话,不给你。”

小九一板一眼地坚持:“我的呀。”

“那你听话,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它还给你。否则我就把它丢掉。”

他神情真不像玩笑,即使是玩笑,小九的笨脑瓜也看不透。他被逼急,大声叫道:“我的呀!”

唐小杰撇嘴,捂住耳朵要下沙发:“不听不听,傻子念——啊——”

接连两声惨叫,后背叫人一推,局势转眼从唐小杰恶意逗乐,变成小九骑在他身上又捶又打。那根吮成小锥子的冰棍丢落在地,以它为中心,四周很快漾开一滩汁水。小九胸口还沾着甜丝丝的冰棍汁,他脸颊涨红,指甲抓挠唐小杰的两只臂膊,最后低头狠狠一口,给他左手腕边啃了个带血丝的弯月牙印。

到把他猛力推开,唐小杰扶着先前磕地的脑袋坐直,缓冲好一会儿,眼前还发花。扭头看小九坐在那根越化越小的冰棍上,凶相褪走,还是那副可怜巴巴的小狗模样,嘴边圈着一道白印,像撇涂了染料的白胡子。那半边脸呢,死死贴着那只银手镯,他嘴里还喃喃自语:“我的呀。”

自知做错事,唐小杰闷闷不响。顾着脸面不好给小九道歉,心说自己也被咬了一口,见了血,一报还一报,就算是扯平了。

万幸段争不久前刚出门,留给他充裕的时间收拾残局。

小九的怒意来得快,去得更快。之前还呲着牙冲人恐吓报复,现在就被扒得只剩一件平角内裤,双手扶墙,垂着脑袋在胸口,让凉水从头淋到脚。

唐小杰裤管高卷,左脚踩着马桶盖,手里打着沐浴乳,两手交替搓一搓,搓出好大一块泡沫。小九被按住后背还要回头,兴高采烈地想接那颗泡沫。在他眼里那泡泡是彩色缤纷,唐小杰却没发现,不以为意地打落他伸来的手,要他转身,稍稍弯腰,再将双手的乳液往他后背一抹。泡沫和水流一道淌进小九裹得紧紧的内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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