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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苔(20)

作者: 声色犬马 阅读记录

然而,这晚直到睡着,段争都没能从小九嘴里套出任何话。

第二天唐小杰早起,见段争房门敞着,好奇探头,发现行军床上空空荡荡,床边的地铺叠着两道身影。小九半压在段争胸口睡得安稳,醒来是正午,唐小杰白班下班,这时候正和阮阿姐在客厅闲聊。

经昨晚一役,阮阿姐虽说是以牙还牙出了恶气,但毕竟伤及元气,不仅满身是伤,楼上的屋子也被砸得一塌糊涂。她眼角勾着道红痕,是当时和男客争斗时自己伤着的,每笑一笑,或做些幅度大的面部表情,总像拿针挑着肉似的,疼得厉害。她架着腿抽烟,听唐小杰絮絮叨叨说些不着调的废话。半天问起小九,她往裙兜里摸出几张纸币,拍在桌上。

唐小杰语塞:“他命大,没怎麽受伤。”

阮阿姐吸口烟,两颊深深凹陷,像打着极黑的阴影:“我欠他,不是欠你。”

“那你不该把钱给我,他就在房里,你去给他。”

“瞧病的钱我会出,这件事的确是我疏忽,”阿姐说,“他原本来我那儿,是我跟他说我那里有好东西给他看,说白了,是我起的头,也该由我善后。好在他机灵,没让那个小瘪三占到便宜——钱你给他,不够再朝我讨。”

唐小杰说:“他也不懂这些。”

阿姐问:“说起来,你们到底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具体我不清楚,反正是段争带回来的,说不定就是他们俩命里有缘,活该碰着了。不是有句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我看他们俩是‘恶人自有傻子磨’。”

阮阿姐吃笑:“我眼不瞎,看得出来,小九信他。不过你最好劝劝,他信段争,段争未必信他。你之前不是说,他还有意让小九接客,看他这意思,还想当回淫媒帮人介绍呀。”

唐小杰讪笑:“那都是说着玩的。”

阿姐哂笑:“真是玩笑才好。嗳,你发现楼底藏的那群人麽,来找谁的?”

有眼睛的都能发现。先前拎着快餐上楼,唐小杰甚至和其中两人撞了个正着。他隐约有印象,总想这些人在哪儿见过,不敢确定是不是程东阳的人。早在他和段争开始合租的第一年,段争还是某位煤老板身边的打手。他年轻,拳头硬,下手猛,很受东家器重。那段时间,出租楼附近也常是便衣打手围拢一圈的架势。唐小杰开始以为合租的新朋友是道上闻人,还想他之所以选这幢破楼来住,大概是想掩人耳目。但没多久段争就辞职转行,那晚倒在门口伤痕累累,是被东家扒了层皮勉强脱身。至于今晚为什麽又突然迎来这样多陌生面孔,唐小杰摸不着头脑,但潜意识认为事情没有那麽简单。

他们闲聊的时间,小九踢踢踏踏地走来坐在饭桌边。他喜好很固定,就爱坐在上回掀开木条的位置,每口饭都吃得很认真。阮阿姐的钱到底没有亲自交在小九手心,等她走了,唐小杰问小九记不记仇,喊他两声不应,拎一拎耳朵,他惊得险些跳起来,木筷掉落在地,他抠着桌角瞪人,露出外边的胯骨红彤彤的。

唐小杰收手:“行了,不动你,专心吃你的饭。”

小九仍旧防备地攥着桌角。看他可怜,唐小杰撇一撇嘴,往汤盅里多捞一碗香菇炖鸡,转而又想,傻子看似正常,昨晚可能真是吓着了。

有段争提前打过招呼,唐小杰特意向夜校请假一晚,专程盯着小九睡觉,就怕哪回他在梦游,又跑去人家阮阿姐房里钻被窝。可小九折腾两个钟头,眼睛还睁得圆圆的,嘴巴跟着风扇扇叶转动的频率乌拉拉地张合,每隔一会儿就要问一声“山山呢”“山山在哪里”。唐小杰听得耳朵生茧,起初还愿意搭理两声,之后索性捂着他嘴巴,要他赶紧闭眼。小九才不舍得睡着,不好说话,那就拿眼睛看。他瞧着窗外飞闪的星星,还是数不明白,手指掰来送去就是算不通。不过,星星,他心里磕磕绊绊地念,星星,星星。

唐小杰陪他坐着,忽然问道:“傻子,你和段争每晚都那个啊?”

小九垂落眼来看他,望着他比划的手势愣神。

“就是上床,做爱,让你舒服的那个,”唐小杰恨铁不成钢,手指杵着他的额头,“少骗我,不然你们床单为什麽天天都洗,再洗再洗,小心哪天只能睡床垫。段争需求就那麽大呀,你倒是也很厉害。”

小九重复道:“做爱。”

唐小杰点头:“对,做爱,就是上床。”

小九忽然笔挺挺地倒向床里:“上床。”

唐小杰戳他:“这叫睡觉。不过你们上床也可以说睡觉——好啊,现在给我闭眼闭嘴,要是我待会儿再见你转眼珠子,我就给段争打小报告,听懂没有?赶快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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