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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苔(169)

作者: 声色犬马 阅读记录

遮羞布一朝掀落,陆孟霎时间无言以对。他呆望着妻子,看她在剑拔弩张的指责后松了眼角吊起的恨意。仿若疲惫至极,她瘦弱的肩膀陷下去,伏在那里。一个羸弱的女人,承担着妻子和母亲的两重身份,却叫他在这时怎麽也送不出安慰的双臂,而如同失语般见她再次抚向陆谭的额发,抚他的眉眼。

借着妻子的手,陆孟时隔数年终于愿意停下来认真看一眼陆谭。

这样一个柔弱而无能的青年,宛如一株枯败凋零的菟丝子那样攀附着他坚忍伟岸的父母存活了二十余载。时至今日,陆孟仍能想起陆谭出生当天正值西方圣诞节的前一天。夜里很冷,陆谭来得很慢,可是他真暖和。陆孟把他抱在臂弯,总想他其实是朵云化的形,多拍一拍就要化成了水。架在鼻梁的眼睛摇摇欲坠,他滑稽地仰着头要将眼镜架顶回耳朵,反叫杨蕴秀在一边看着笑了,轻声细语问他做什麽要哭。他吓得将脸蹭去肩头,果真湿漉漉的大片,古怪极了,简直叫他窘迫得原地打转。

对一个家庭来说,第一条小生命总是格外珍贵和受重视。而大概他们是对陆谭倾注的关爱多得过了界,有得有失,一次意外导致陆谭大脑受损,诊断结果不尽如人意,医生说陆谭也许将永远停留在天真烂漫的童年。沉痛自责过后,无奈之下,杨蕴秀提议他们得为陆谭留一条后路。

陆远岱的到来是计划内。就如他们所期待的那样,小儿子自降生至学会打滚和行走,这一项项的进步都稳妥地走在他们布置完美的行动线上。更幸运的,杨蕴秀担心的陆谭排斥或嫉妒同胞兄弟的问题并没有出现,他远比父母更加期望这条新生命的到来。陆谭常常将双手捧在胸口祈祷,连梦里都是他可怜又可爱的小弟弟。是以,相处的四年光阴,他们之间的感情比杨蕴秀想象中的深厚。因此不难理解,一当陆谭承受失去陆远岱的痛苦,这不亚于将他剜心剔骨。

灰暗的岁月实难再提起,陆孟选择性跳过那些过往,却也越发硬不下语气。他叹息一声:“你又何必伤人伤己,我们一切都是为了小谭。”

杨蕴秀走之前留了一套换洗衣物,十成的新,大概是她对比身型后新购的。可惜眼光有偏差,段争将将穿进,裤脚还是短了一截。

客房有窗,夜间低温,一推便有大股的冷气窜进,冻得人不禁紧了紧面皮。段争赤脚站在窗边,冷风自他耳际呼啸而过,粗粝寸头没有擦干,三两滴水痕滑过眉尾,有些痒。

喉头滚一滚,他犯了瘾,往换下的衣服兜里掏出烟盒,开口挤得像张被压瘪的嘴,他伸进手指掏出一根,连着带出来的还有手指尖的一点湿迹——烟盒泡发了,仅剩的两根烟折成了白杨柳,蔫在他手心。

这下烟没得抽,段争面露烦躁。他原地转一圈,实在找不出任何可代替香烟来解瘾的东西,索性撑住窗沿,希望能由冷风将心头那点躁意吹散。

渐渐的,他沉静下来,凝神望着远处一点闪耀的红光。它一直闪,一直闪,每间隔两秒闪一回,亮一秒,又闪。

他望得足够久了,眼球涩痛,周身发寒,原本来势汹汹的烟瘾似乎也被强行压了下去。于是他松开手,合了窗,躺上床,后颈碰上枕巾的刹那僵了一僵。他看着天花板,放松肩颈,任凭身体沉进如海一般松而深的床褥里。

段争没有认床的习惯,早年连卧在马路边候车的长椅上都能酣然入梦。可是这回很奇怪,两个钟头过去,他睁开眼,天花板仍旧是那片天花板,似乎没有任何一处发生了变化——也是有的,它的白茫茫中忽地插进一块黑色的斑。这斑长着脚,从左跑到右,又从右往下跑,跑得没了前路,它再飞速往上一窜,得声响亮的“咕咚”,它就摔下来,重重掉进在底下注视它的段争的怀里。

前一秒还举着手悄悄往光影里爬。陆谭做了奔跑的小马、振翅的蝴蝶,还有一只踢着腿儿的小狗。它们跑的跑,飞的飞,打滚的打滚。他一会儿在天花板这块幕布上欣赏自己导演的滑稽戏,一会儿往段争望得入神的侧脸上瞧——他看得多入迷呀,简直是陆谭收到的这世上最叫人雀跃的回应。

而等段争突然转过头,陆谭就被拆穿把戏。他的行为一下子变得拙劣非常。于是他羞怯地收起双手,脸也埋进胸前的被褥里,越埋越深,干脆是滑了进去。由段争略微绷紧的裤脚开始,他盲目地爬,可这次的前路也被阻断了,他只好骑上去,骑着这块一边倒的跷跷板,慢慢地颠动、颠动,直到段争也将手伸进被褥。

用不着目视,段争可以准确无误地捂住陆谭哼叫的嘴,再用膝盖一顶他大开的腿根,另一只手插进他的内裤,罩着腿根微突的股骨狠狠一揉。陆谭闷哼一声,被褥底下撑着身体的膝盖发软,人哆哆嗦嗦地压上去,往上膝行两步。头顶被褥一掀,露出他一张绯红的脸,嘴唇因为摩擦裤裆而发肿,下巴又恰恰好抵在段争的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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