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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苔(142)

作者: 声色犬马 阅读记录

唐小杰想着就可乐,乐着乐着又觉得自身倒霉:当初救谁不好,偏偏救了陆谭。所有冤孽旧账都是由他带来的,现在陆谭是潇洒地一走了之,哪管段争如何,再不济还有晏知山要他,下半辈子足够吃香喝辣衣食无忧,反而他唐小杰和段争说不准哪天就命丧了黄泉,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陆谭——都是陆谭。

临死时候,唐小杰心里乌糟糟乱成一团。他自知今晚多半逃不过被晏知山当作下酒菜的下场,要真到了最后关头,他索性来个一了百了,记得这楼大概是二十层以上,运气好的话他能多带一个,运气差的话可能就独个下去了——可惜他没来得及提前叮嘱郭宏伟一句好好念书,高三了,努力一把考去外省,说不定往后的路能走得更顺畅。还有小妹,她计划有变没能回国,没想到就再也见不着了。

浑浑噩噩地想着所有后果,心里越紧张,耳朵就像被敷上一层厚厚的膜,胸膛里有鼓在敲,敲得唐小杰眼泪都快抑制不住地往外逃。他想我不能死啊,我都还没活够怎麽就死了,而且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得这麽不明不白,当了别人的挡路石被一脚踢开,这死得多窝囊——

脑袋风暴正转得呼啦响,谁想后脖子被人从后重重一拉,唐小杰甚至没看清拽他的谁就跟着往地上翻滚,然后是前后两下急促的拍桌声,他正面冲地摔得头昏脑涨,隐约听了沉沉一声,仔细辨别才听出是个老头子的声音。

“做什麽,都候着机会往里闯哪?”蒋世群拄着手杖颤悠悠地直立,止住由正侧两门冲进包间的帮派小弟们。

这两拨人各自的来路并不难猜。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多半是晏知山手底下的,基数大但水平参差不齐的必然都依钟澍成之马首是瞻。

冲突既起,不见血不合道上规矩,纵然有蒋世群这做龙头老大的坐镇喝停,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后生多红着眼等大佬下令——话事人和老总在台上吃香喝辣,他们坐台下的早见过几次血光,外来者横行霸道是大忌,今晚恰恰好给了后生们一个借口动刀泄火。

而蒋世群名义上是龙头,实际真正得人心的是钟澍成,社团底下一群小弟雄心壮志,不听蒋世群说话,直对着钟澍成大声嚷道:“大哥放话!”

双方按兵不动,一人声音扯得洪亮。钟澍成没见过叫嚷的这人,许是社团刚来的新人,眼光浅拙又自命不凡,眼里只认顶头大哥,临危受命赶来撑场,一时间血气上涌,非得拼个出头,竟然就刚刚好踩着了雷。

钟澍成确实有意对蒋世群取而代之,但绝不是时机尚未成熟的现在。他韬光养晦几年,为的是将蒋世群在公司和社团的权力逐渐架空。紧要关头拉了段争一把,提出与他同谋也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他步步为营,有程东阳弑主上位的丑闻做前车之鉴,他要走得稳妥,至少得让蒋世群在明面上表现得心甘情愿。

是以,他不声不响地退开椅子上前,走近满脸跃跃欲试的小弟,前一秒还挂着随意的笑,下一秒就抬脚发狠一踹。

那小弟始料不及,小腹像颗被踩爆的气球,身影在人堆中节节后退,直到咚的一声撞去墙角。来不及重整旗鼓,第二脚又来了。他狼狈地滚在地上打抖,一会儿是被碾住下体,一会儿又是被钟澍成的皮鞋勾翻了下巴,期间还被昔日称兄道弟的同僚往后掰扯头发,巴掌连番招呼,这是有人在教他“认主”。

一直到这年轻后生趴在地上仅剩最后一口气,蒋世群仿佛才见着角落的戏,徐徐喊停:“阿树,收手。”

钟澍成右脚踏在半空,这下收回了,转而踢一踢地上那人被血糊满的脸:“教你的,听懂没有?”

后生身体不住地抽搐,嗓眼里堵了血,一声都吭不出来。也没有人想听他究竟要说些什麽。

倒是蒋世群面色不虞,之前还乐意装年轻人应酬,一看当下局面脱了控制,他忖度一番没有自己下步的必要,干脆借着钟澍成“带人欺上”的由头先走一步,尚记着今晚是自己做东,走前特意清了账,顺便嘱咐心腹“盯紧段争”,过会儿又补充:以及钟澍成。

自知今晚坏了事,钟澍成都能想象蒋世群背地里阴着脸算账的场面。老头子年纪大了,拳脚刀枪玩不出花样,唯一还能充作男人的手段也就玩一玩女人,可惜底下竖不起来,“玩女人”就成了“看女人玩”,真正遭罪的只有新任蒋太,那个日本女人。她嫁给蒋世群不过两年,却是身经百战,阴部至今都印着一个铁钳子烙的小窟窿。

也知道今晚这仗是一定烧不起来的。晏知山背景雄厚,来津市“拓荒”不过是家里给小辈探手脚的小打小闹,他终是要回到总部去的。何况他极度自负,心气又高,更不屑在酒店饭厅和一群下九流的混混头子们起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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