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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苔(138)

作者: 声色犬马 阅读记录

终于在蒋世群不下三次提及段争过往的时候,晏知山叮当一声松了筷。动静不算小,在场其他三人各有所思,唯一都能确定的,是晏知山非常不乐意再听半句有关段争的“功绩”。

蒋世群见好就收,转而聊起太太前不久在古玩市场拍下的一件明代黄花梨插屏,听说晏知山那位喜好新奇玩意儿,当是借花献佛,他明天就叫人把插屏送酒店去。

说着,蒋世群又问:“上回有幸见过陆先生一面,就不清楚他现在还在津市麽?年轻人好玩,有空多出来逛逛,闷在屋里就要生病,何况津市好地方还多着。”

不提倒好,他这一提,基本坐实了晏知山的猜测。他不住地要笑,认为蒋世群年纪越长做人越蠢,千方百计地引他和段争相看两相厌,就差一声号令叫他们在饭桌上就掀了桌子打个头破血流。可惜他不过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纸狮子,靠着昔日荣光撑到现在,别说门外是虎视眈眈的对手,就连他背后都有大把的人时刻准备一口咬断他的脖子,比如那个姓钟的,不就是个狼子野心麽。

蒋世群能装,晏知山就能比他更加虚伪:“插屏是好插屏,您要送,我当然得接了。至于您想见的陆先生,估计是见不着了,他这些天——”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骤响,声源方向是他正对面。

钟澍成嘴里嚼着菜,瞟一眼段争,又瞟一眼晏知山,在发觉后者脸色微变时暗自发笑,真要怀疑段争其实就是故意的,电话什麽时候响不成,偏偏这时候响。

和他的幸灾乐祸相比,蒋世群显得老道许多。他显然也是乐得见段争和晏知山明争暗斗,斗得越凶越好,他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

这样,三方视线的中点就集中在迟迟不接起电话的段争身上。

约莫又等两秒,段争按下接听键,低低应了声“喂”,同时起身出门。

而晏知山直望得那扇开合的包间门摇摆几回没了动静才收回目光。一低头,他看到自己无意中捏紧了手里的杯脚,等松开,掌心横着一条深红的勒痕。

“来,晏总,让我这个老头子再给你倒杯酒,”蒋世群提着酒瓶站起身,“澍成啊,我刚才说的什麽来着?”

钟澍成接话:“和气生财。”

“哦,不错,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包间外,段争找了个相对安静的位置。电话对面有沙沙的声音,却没有人出声。

他道:“喂。”

“……”

“说话。”

“山山——山山?”是陆谭。像在话前确保对面那人真是他的陆远岱似的,他起先不敢大声讲话,掩着嘴细声细气地喊了两回,听见对面应了,他才欢喜地皱着鼻子吃吃地笑:“我给你打电话啦。”

“嘘,小声一点。”话筒边似乎不止他一个人,还有道尖尖的女声。

陆谭经她提醒,忙一把捂了嘴唇,很小心地点头,眼睛防备地盯紧房门,生怕杨蕴秀听见声响而突然闯入。

“小声一点。”陆谭提醒自己。

段争不动声色,只低头望着楼下攒动的人头,问道:“你在做什麽?”

“给你打电话呀,我在给你打电话,”陆谭欢天喜地的,又一下变得很伤心,“纸条找不到,电话坏了,打不了电话。不过我记住了,妹妹有电话,就可以打了。”

“你好笨呀,是我借你手机让你打电话,你说不清楚,人家怎麽听得懂?”

陆谭有点生气,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然后是女孩子哇哇大叫的声音。段争听着,直到那边终于安静下来,陆谭的呼吸声一下子离得很近。

“山山?”陆谭问他在不在。

“怎麽了?”

陆谭不答话,光是闭着嘴用鼻音哼哼地笑,好像前两天他遭受的各种打击一下子成了梦幻的泡影,他不问段争先前为什麽不接电话,总归他还是听见段争的声音,离得他好近好近,他只要一张嘴,就能把晃在他耳朵里和心里的弟弟一口吃掉。不过他是不舍得的,所以只是晃晃脑袋又晃晃腿,以表示他现在实在是很高兴很高兴。

“陆谭。”蓦地,段争喊他。

“嗯?我,我是陆谭,”陆谭抱着手机应得干脆,“你呢,你是山山吗?”

“……”

陆谭像在玩游戏,语气活泼泼的:“我知道,你是山山,我是陆谭——我是哥哥,你是弟弟!”

玩得上瘾,陆谭非在颠来倒去的话里强迫段争认识到他们之间无法割舍的血缘是颗烙在墙上的钉,是件不可磨灭的事实。但这些听在段争耳里,却让他麻木木的,生不出一点该有的情感——或许是有的,他承认在听到陆谭声音的瞬间,他被某种古怪的情绪重重击在了后颈,甚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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