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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苔(106)

作者: 声色犬马 阅读记录

他叹口气道:“人老了,见不得血了。这样,我们就算两清了。”

最后,蒋世群被众星拱月似的送走。钟澍成落后一步,逆着人流靠近段争,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脚尖对脚尖,两人无声对视。

半晌,钟澍成露出一个笑来:“再会。”

那刀砍得很深,段争失血过多,黄铭鸿将他拖到酒楼一层都是勉强。他不敢带段争走前门,走的是酒楼后面那条臭气熏天的垃圾街,下水道的气味很重,混着血腥味,黄铭鸿在咒骂声里大声地哭,为的是段争替他挡的那刀。

段争剩余的力气都用在包扎伤口上。他撕了身上那件被血浸透的汗衫,一头用手拽着,一头用牙咬着,摁压伤口的疼痛让他清醒,但随即而来的是极度的疲倦。

黄铭鸿想带段争去医院,但段争不同意。段争想回修车铺,这又轮到黄铭鸿不同意。两方争持不下,最后决定回华来。

一路遮遮掩掩,黄铭鸿浑身血汗交杂,终于将段争放上床。他不敢找侍应生买药,左思右想,只能自己下楼。眼见段争已经陷入昏迷,他心急如焚,电梯却像刻意和他开玩笑似的来得很慢,因此他跑的是楼梯。

好不容易下到一楼,黄铭鸿腿软得厉害,攀着墙喘两口气,围在电梯前的路人见他身上带血,都惊慌失措地捂了嘴,冲他指指点点。来不及解释,黄铭鸿冲出人群,跑过一楼大厅时无意撞上一人,他飞快道歉,怕被追责浪费时间,又很快弯腰溜走。

被冲撞的顾客原本还想叫住他,但电梯方向疾走来另一人,西装革履头发打蜡,阻断他喊人的念头。

“陆教授。”

陆孟掸掸沾上血迹的衣摆:“你姓赵?”

赵特助笑了笑:“是我。晏总有事在忙,让我带您先找处地方休息,待会儿——”

“不用,”陆孟打断,“我想直接带陆谭离开。”

第二十四章

下午收到陆孟电话通知他人在津市的时候,赵特助正随晏知山赴宴。

电话那边陆孟语气生硬,似乎料到晏知山并不欢迎他的突然造访,他也不抱期待晏知山能亲手将儿子交还给自己,因此这通电话只是礼貌告知。赵特助来不及多安抚他两句,陆孟已经收了线。

饭局一时半会儿没法散场,赵特助得令先行一步拦下陆孟。好在前台识趣,知道顶层老总的事管不着,面对陆孟询问只说须得请示,一张嘴怎麽也撬不开,直到赵特助匆匆露面。

陆孟教授身份,文人做派,平生最好一张脸皮。假如不是担心陆谭,他绝不会这麽没有胸襟气度,不打招呼就赶来,甚至这时候他随身拎的工作包里也仅装着一叠研究文献。

不愿和人在酒店大厅争执,陆孟沉默着任由赵特助把车轱辘话说了一堆,随即挥手:“我想见陆谭。”

赵特助眼珠一转:“陆教授,您看这样好吗,我先带您去餐厅吃点东西,您大老远赶来,路上估计没怎麽吃,这家酒店的水晶虾饺——”

“我只想见陆谭。”

“……那实在抱歉,这个我做不了主。”

“我没有别的要求,我想和我的儿子见一面,然后带他离开,”陆孟问,“他住在这儿,对吧?”

“对。”

“好,请你让我见他。”

赵特助犹豫:“陆教授,我这麽和您说吧,晏总没有松口请您和陆先生碰面,我也没有办法。就算您知道他住在这儿,住在哪层哪间房,您也上不去,更见不到他。”

自他话里悟出些别的内意,陆孟怒从心中来:“他限制小谭?”

“没有那麽严重,”赵特助抢白,“和您一样,晏总做事只想保护陆先生安全。再说,如果他真要限制,那又怎麽样,您没有办法,我也没有,毕竟这都是陆先生自愿的,没有人逼他,对不对?”

对方一语中的,陆孟蓦然失语。他望着眼前衣装笔挺的年轻小辈,自知多说无益。到底上了年纪,十多个钟头的旅程更像受累,陆孟闭了闭眼,以摘掉玳瑁眼镜的动作遮去疲倦的神色,随即他将眼镜收进胸前口袋,稍稍侧身,是请人引路的意思。

酒店餐厅这时候正是用餐高峰期,赵特助直接辟了包间请陆孟入座,为他煮水斟茶。

茶壶刚倾,陆孟拒绝道:“谢谢,我不喝茶。”

轮到张罗餐单,陆孟还是一句多谢,不用。他是清高架子摆足了,干坐着不说话,一副随时守着晏知山露面就上前质问陆谭去向的架势,显然之前那番话没叫这个老教授心生一点退意。就这犟脾气,陆家人倒是一脉相通。

仔细算起来,赵特助和陆家人其实接触不多,双方上一次碰面是临去津市前,晏知山上门接走陆谭。那次情况紧张,陆孟夫妇似乎在哪儿听了些风言风语,不大情愿让陆谭再与晏知山接触,但拗不过陆谭自己乐意。他记着晏知山哄骗他的话,心甘情愿地坐上车,第一次离开那座缚住他整个少年时代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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