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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苔(103)

作者: 声色犬马 阅读记录

“说起傻子,你这段时间见没见过他?你门路广,认识那麽多人,总不可能没听过他的消息吧——他还活着吧?”不等段争开口,唐小杰立刻自接自话,“肯定活着,连阮阿姐都说他是‘男生女相,非富即贵’,怎麽也不可能那麽简单就死了,是吧。就说我吧,算命的都说我这辈子能活到九十岁,算命的,西街那个瞎子半仙,很灵的——要不要也给你测测?”

“测我什麽时候没命?”段争头也不抬。

“对啊,就测你什麽时候死在谁手上。”

“几年前他说我会死于非命,结果没死成,”段争动作停住,两条胳膊放松地搭着膝头,他忽地扭头看向唐小杰,开了一个冷冰冰的玩笑,“现在再问,可能他会说明天。”

唐小杰现在还觉得额头疼,总忍不住想刺他:“那算了,原来就是个骗子——你也怕死啊。”

“谁不怕死?”说是怕,段争的口吻却更像在问他今天天气如何,学的也是上回唐小杰质问他时说的话。

真心吗?

假得都懒得掩饰。

这边黄铭鸿送走许瞻,一路飞驰回到出租楼。他大步往上跑,在二楼西侧门口撞见一个身穿黑色渔网上衣的年轻舞女。她两手抱在胸前,打着哈欠倚门送客,见他面生又大汗淋漓,抛个媚眼问他要不要进屋吹个风。

黄铭鸿面红耳赤,从她面前疾跑过还狼狈地摔了个趔趄。憋着口气上了一楼,他停住步子往下看,从狭窄的缝隙里看到那个舞女依旧站在门口。她上半身被遮住了,他只能看见她纤长的手指插进腿部破烂的肉色长袜,从里面掏出一盒白色包装的香烟,抽了两根,但没有敲打火机的声音。接着门响,她进屋去了。

记得她眼尾晕成墨色的眼线,黄铭鸿原地发会儿呆,过后站到段争门前,举手要敲门,就听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是他哥。

隔着门听不仔细,黄铭鸿干脆把耳朵贴到门板。刚凝神,大门突然被人从里拉开,黄铭鸿吓得原地蹦了两蹦,屋里哇哇乱叫的男孩儿也“啊”地长叫一声。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唐小杰先松开拉着段争行李袋的手。

“是你啊,你再装?”他瞪着黄铭鸿。

“我怎麽装了?”

“上回问你,你还装清纯,现在那麽积极鼓励段争搬出去,你是他兄弟吗,劝他去送死啊?”唐小杰转头又冲段争嚷嚷,还是那句话,“你真搬走了住哪儿去,今天是不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下次见你得是给你烧钱上坟了吧?”

“你他妈咒谁呢!”

“我咒谁?我哪句不是实话,你要问问你哥去,你问他是不是去送死啊!”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黄铭鸿的脾气说暴就暴。他本身对段争的自作主张心怀担忧,唐小杰的口不择言更是把他戳得死死的,两人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脸都涨得通红,像楼底那群会为了一颗皮球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光屁股小孩。

“嫌我说得难听啊,那你多劝劝你哥,他不清醒你总不会跟着他发疯吧,”唐小杰说,“我知道他厉害,但有个词叫‘今非昔比’,他当年能爬到那个位置,不代表他今天还能,现在不也只有你一个愿意跟着他?就凭你们两个想干大事,别说程东阳,蒋世群手底下一群小混混都能让你们栽得爬不起来啊。”

黄铭鸿的嘴张了合,合了张。奈何他不比唐小杰巧舌如簧,支吾半天居然找不出合理合情的话反驳。或许是他打心底里赞同唐小杰的说法。段争做事很少向人解释前因后果,黄铭鸿无条件服从他,因此也从来不多问。但唐小杰说得不错,今非昔比,物是人非,段争当初在社团能平步青云,有一半的原因是曾国义看重他,愿意扶持他。然而他现在腹背受敌,再加一个晏知山,处境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至于段争搬离出租屋的理由,唐小杰明面上不齿,死鸭子嘴硬,实际心如明镜:段争无非是想撇清和他的关系。木已成舟,他想说两句吉利话,可话在嘴边自动变了调。面前站着两个哑巴,他也被传染了“话不好好说”的毛病,黄铭鸿刺得恼火,唯独段争旁顾他们争执,率先拎了行李袋下楼。

黄铭鸿急忙去追,下到二层,西侧那扇门还敞着。他有意无意地往里一瞥,只看到一张老旧脏污的榻榻米上横着一双腿,小麦肤色,脚趾染着红色指甲油。

段争回出租屋一趟,收拾的行李少得可怜,几件t恤长裤,一条夹克外套,剩余的都是他收集的匕首小刀,还有一把弹匣空空的手枪。

黄铭鸿捡了掂掂重量,对准修车铺休息室墙上那块圆形箭靶,拉开姿势摆高手臂,眯起一只眼,嘴里“砰”的一声,隐形子弹刚射出,他眼一花,手枪立刻被人半道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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