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魔道祖师(136)+番外

默然片刻,蓝忘机道:“你放心。”

看上去,温宁像是松了一口气,虽说死人并没有气可以松。

他诚挚地道:“蓝公子,谢谢你。”

蓝忘机摇头,似乎是说不必。温宁却道:“谢谢你当年在金麟台上,为我和我姐姐说过话。”

他道:“我一直记得。后来我失控了,我……真的很抱歉。”

蓝忘机没有应答。

温宁又道:“更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照顾阿苑。”

闻言,蓝忘机微微抬眸。温宁道:“我还以为我们家的人都死了,一个不留了。真的没想到,阿苑还能活着。他跟我表哥二十多岁的时候长得真像。”

蓝忘机道:“他在树洞里躲了太久。发了高热。生病。”

温宁点头道:“我知道一定是生了病。小时候的事他都不记得了。我和他聊了很久,他一直说你的事。”他有点失落地道:“以前是说魏公子的事……反正从没说过我的。”

蓝忘机道:“你没告诉他。”

他是指温宁没告诉蓝思追自己的身世。温宁道:“没告诉。”

他转过身,背对身后的二位,一边卖力划船,一边道:“他现在过得很好。知道太多其他的事,反而会让他没有现在这么好。”

蓝忘机道:“迟早要知道的。”

温宁怔了怔,道:“是的。迟早要知道的。”

他望了望天,道:“就像魏公子和江宗主。移丹的事,迟早江宗主是要知道的。他总不能真的瞒江宗主一辈子。”

夜色寂静,江流沉沉。

忽然,蓝忘机道:“痛苦吗。”

温宁:“什么?”

蓝忘机道:“剖丹,痛苦吗。”

温宁道:“如果我说不痛苦,蓝公子你也不会信吧。”

蓝忘机道:“我以为温情会有办法。”

温宁道:“上山之前,我姐姐是做了很多麻醉类的药物,想减轻剖丹的痛苦。但是她后来发现,那些药物根本不管用。因为如果将金丹剖出、分离体内的时候,这个人是麻醉状态的,那这颗金丹也会受到影响,难以保证会不会消散、什么时候消散。”

蓝忘机道:“……所以?”

温宁划桨的动作顿了顿,道:“所以,剖丹的人,一定要清醒着才行。”

一定要清醒着,看到与灵脉相连的金丹从身体中被剥离,感受到汹涌的灵力渐渐的平息、平静、平庸。直到变成一潭死水,再也兴不起波澜。

好半晌,蓝忘机低哑的声音才响了起来。他的前两个字似乎颤了一下:“一直醒着?”

温宁道:“两夜一天,一直醒着。”

蓝忘机道:“当时,你们有几成把握。”

温宁道:“五成左右。”

“五成。”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蓝忘机摇摇头,重复道:“……五成。”

他收紧了揽住魏无羡的那只手。手背上的骨节已经发白。

温宁道:“毕竟,以前从来没有人真的施过这种术,我姐姐虽然以前写过一篇移丹相关的著述,但也只做了一些设想,根本没人能给她试验,所以设想也只是设想,前辈们都说她是异想天开。而且根本不实用,谁都知道,不可能有人会愿意把自己的金丹剖给别人的。因为这样的话,自己就相当于变成一个一辈子都登不了顶、不上不下的废人了。所以魏公子回来找我们的时候,我姐姐先开始根本不愿意,警告他文章是文章,动手是动手,她只有不到一半的把握。”

“可是魏公子一直死缠烂打,说五成也好,一半一半呢。就算不成功,他废了丹也不愁没路走,可江宗主这个人不行的。他太好强了,太注重这方面的得失了,修为就是他的性命。如果江宗主只能做一个不上不下的普通人,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蓝忘机垂下眼帘,淡如琉璃的眸子凝视着魏无羡的脸,伸出一只手。最终,只是用指尖在魏无羡一侧面颊上微不可查地摩挲了一下。

温宁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道:“蓝公子,你好像并没有很意外。你……你也知道这件事么?”

“……”蓝忘机涩然道:“我只知他大抵是灵力受损有异。”

却不知真相竟然是如此。

温宁道:“如果不是因为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是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正在这时,蓝忘机肩头歪着的那颗脑袋微微一动。

魏无羡的眼睫颤了颤,悠悠转醒过来。

第90章 寤寐第二十

温宁连忙噤声。

在划桨行船的水流声中,魏无羡头痛欲裂地睁开双眼。

他整个人都倚在蓝忘机身上,发现置身之地已不是莲花坞,半晌都没弄清状况,直到看见蓝忘机的左手,袖子上点点血迹,仿佛雪地里落下了一串梅花,这才想起他气昏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脸上登时一阵惨不忍睹的神色变幻,倏地坐了起来。

蓝忘机过来扶他,可魏无羡的耳鸣还未消退,胸膛里也堵着一股血腥之气,难受极了。他担心自己又一口血吐到生性爱洁的蓝忘机身上,连连摆手,转身侧到一边,扶着船舷忍了一阵。蓝忘机知道他现在不好过,默默的一句话也没问,一手抚在他背上,一股温和的细细灵流输送入他体内。

等忍过了喉咙间那阵铁锈味,魏无羡才回过头来,摆了摆手,请蓝忘机撤手。

静坐片刻,他终于试探着开口了:“含光君,我们怎么出来的?”

温宁神色立刻紧张起来,定住了船桨。

蓝忘机果然信守承诺,只字不提他捅出来的事,但也没有撒谎编个说辞,只是不语。见状,魏无羡便默认为是打了一架才得以脱身的了。不然江澄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他们走的。

魏无羡抽出一只手揉了揉心口,似乎想揉散胸中那股郁结之气,半晌,不吐不快般地吁道:“江澄这个混小子……真是岂有此理!”

蓝忘机眉尖微动,沉声道:“别提他。”

听他语气不善,魏无羡微微一怔,立刻道:“好,不提他。”

斟酌片刻,又道:“那啥。含光君,你不要在意他说的话啊。”

“……”蓝忘机道:“哪句。”

魏无羡眼皮跳了跳,道:“哪句都是。这小子从小就这幅德性,一生气说话就口不择言,特别难听,风度教养通通不管不顾。只要能教人不痛快,他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骂的出来。这么多年都没半点长进。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他一边说,一边暗自留心蓝忘机的神色,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本以为,或说期望着,蓝忘机不会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但意料之外的是,蓝忘机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只是点了点,却连“嗯”也没有说一声。

看来,对于江澄方才的恶言,蓝忘机比他预想的还要不快。或许是他单纯地不喜江澄为人,又或许……是他对被斥责为“拉拉扯扯”、“不知检点”、“乱七八糟的人”这种事格外不容。

毕竟,姑苏蓝氏是家训为“雅正”的名门世家。蓝忘机从小所受家教也是极其严格端方的。

这些日子走下来,他虽然觉得,蓝忘机对自己应该是颇为看重、有所不同的,但终归不能洞察人心,不能确定:“看重”究竟有多重,“不同”又是不是真是他以为的那种不同。

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想入非非,一厢情愿,自信过头。

他从来不觉得自信是什么坏事,并常常为此得意轻狂。世传夷陵老祖游戏花丛,桃色芬芳,可实际上,他以往并没经历过这种心情,难免微觉手忙脚乱。

见蓝忘机许久没有应答,摸不透他想法的魏无羡本想用自己最擅长的插科打诨来蒙混过关。可又怕强行调笑陷入尴尬。卡了一会儿,突兀地道:“咱们这是往哪儿去?”

这话题转得很生硬,蓝忘机却配合地接了,道:“你想去哪。”

魏无羡揉了揉后脑,道:“……随便吧。飘到哪儿是哪儿。”

忽然,他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哎的一声道:“不行!咱们不能就这样走了!”

他对蓝忘机道:“泽芜君还不知安危如何,也不知那群人能不能制定出什么像样的计划,需不需要我们帮忙。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江澄的确是个大问题,但大不了私底下见江澄绕道走。公开场合他应该不会撕破脸皮弄得太难堪。

蓝忘机却道:“不必。”

怔了怔,魏无羡道:“可你大哥?”

蓝忘机低头看了看腰间的避尘,淡声道:“我们自己也能行动。”

沉默片刻,魏无羡道:“谢谢。”

他知道,蓝忘机原本是要和姑苏蓝氏一起行动,商议如何营救蓝曦臣的,忽然改了主意,多半是考虑到魏无羡目前不想见到江澄,故此道谢。可听到今晚这第二声“谢谢”之后,蓝忘机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好像更苍白了。

见状,魏无羡忽然把心一横,伸出手去,正要抓住他,这时,温宁道:“那魏公子,蓝公子,现在还是随便漂吗?我还要不要划了?”

魏无羡:“什么?!”

他和蓝忘机都是背对着船尾而坐的,因此一直没看到温宁。冷不防船尾有人出声,吓得他头皮一炸当场打了个滚,回头悚然道:“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