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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P同人)摆渡人(12)

作者: Aquinnah 阅读记录

我说,爱上一个人,就像是自愿跳崖。不想要摔得粉身碎骨,当然就要在跳下去之前,摸清楚悬崖下究竟是深渊还是草坪还是大海。我用对于对方无尽的心理折磨,和无穷的自我怀疑来分析彼此的感情。也就是在这种自我折磨当中,忽然间发现,原来这就是我爱一个人的方式。因为爱,所以理所当然地恐惧,所以理所当然地抗拒。因为如此,才更怀疑对方的存在。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没有听出我话中的暗示性,还是借此迂回。

我问他,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对一切关系的追求和定义,虽然表象完美,内心却像冰面下隐藏着巨大爆炸。刀背藏身,好像可以毫无保留地真心拥抱,同时也做好了准备,准备随时被其所伤。

—不奇怪。对于感情的需求,世界的理解,人人不一样。有些人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就是这其中行走的人,都有所求,没有纯粹的动机。而他们对于伴侣的需求,也恰恰就会希望对方是能给自己带来这样观感的人,所谓的明知道会伤害自己的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觉得是活着。事实上我甚至觉得,人真正爱上的,只有令你觉得痛苦的人。

那么你呢,我看着他想,你是让我痛苦的人吗。

—爱这种东西,大部分时候只是人类的幻觉。

—你故事中那么多人信仰的北欧诸神,难道没有爱吗。诸神的爱,难道也是幻觉?

我爱他吗。又或者应该问,爱,究竟是什么东西。

其实我的处世经验,并不足以让我可以判断对一个人有多么深厚的爱情。我只知道当我们同处一室的时候,常有快乐的瞬间,更多的时候我被他激怒。通常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谁洗碗,谁去扔垃圾,他又将换下来的衬衣四处扔。我不能容忍他,我不能全然理解他。我不能没有他。

这是爱吗。我以为的爱,应当是故事书中那样,为了从渔叉下救下什么东西,而宁可以自身性命相阻拦的决心。是因为对方重病加深,就愿意为之捐献出自己器官的牺牲。

我们两人之间是爱吗?如此平凡。如此琐碎。可是我不能没有他。

我终于问他,你究竟是谁。

可是他已经起身收拾餐桌,杯盘碰撞之间,没有回应我的问题。我始终坐在餐桌旁定定看他,而他从小厨房不经意地一回头,正对上我的视线。忽然抬着满手泡沫走过来,俯下身深深亲吻。起身的时候,很恶劣地在我脸颊上蹭上一小道洗洁精的泡沫。他也因此得到一顿应得的敲打。

我们看电影。看的是贾木许的那部唯爱永生。小客厅的沙发对面,电脑接上电视屏幕,恰好可以投放电影画面。室内没有灯,映在他脸上,是一种悠悠的蓝光。他的神情很安静,像电影本身节奏一样的安静。

哥本哈根的窗外下起了大雨。

不晓得为什么,白天时候有一点荒凉的城市街道,此时此刻也都被刷上了一层纯正的墨蓝。从窗户望出去,只能看见深沉化不开的蓝色,黑色的枝桠,与天边惨白一轮月亮,叫人恍惚以为自己是身在电影场景之中。视线向上,越过屋脊,阿玛岛城市夜晚的天空,是一片纯粹到不真实的黑蓝。丹麦西兰岛南部黑暗的夜晚。电影之中的场景也是黑色的,墨黑色,电视屏幕上底特律某处废旧公寓中的黑胶唱片不停旋转。摩洛哥坦吉尔城中夜晚破败的窄巷。一切都这么慢,这么安静,时间如逝水。慢,但是无可挽回。

时至今日,只要我闭上眼睛,还能回想起那天的月亮。

回想起那张床榻的质感。柔软,棉被的重量压在身上。昏黄夜灯之中,环顾小房间,能看见四周整齐摆放的乐谱,没有衣物或者任何杂物。只有门后一字排开的四把贝斯,留声机架子上的黑胶唱片。我只能浅显认出巴赫,肖邦,和柴可夫斯基。他说他还差一两张碟,就可以集齐整套瓦格纳。

我背对着他躺着,睁着眼睛。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很快睡着,双臂始终环在我的腰间,而我枕着他的胸膛。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陷入深睡眠,毕竟环境不熟悉,期间醒来过两三次。一睁开眼睛就直面床边那扇大窗,看到窗外天空渐亮,宝石一样不真实的靛蓝色。视线最正中的苍穹之上,镶嵌一轮满月。盈盈白光。那么圆,近乎完美。如今想来,大约是因为那时候月亮已经开始西沉。有一瞬间我几乎不晓得自己在哪里,可是身后抱着我的那个人,在睡梦中收紧了双臂。

他的手掌宽大,紧紧包住我的右手。手臂上粗重的如尼文纹身刺痛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