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月吟(66)

“我管你谁……”少年还欲再骂，突然感到一阵晕眩，鲜血仍从断臂处汩汩涌出。

上神轻声叹息，折下一段指甲作为骨骼，用头发绕作肌肉，为少年重塑一只左手。

少年看看手，又看看上神，不由呆了：美丽而强大，除了追随，还有何求？

少年定神，指着不霁问：“他是你什么人？”

“在下侍者不霁，汝怎可如此与上神说话！”不霁怒道。

“哦，侍者，”少年略加思索，昂首傲然道，“那我要做你徒弟，比侍者位置高。”

上神笑了，一瞬间百花似乎都为他绽开，少年只觉得自己也愿绽开，只为博他一笑。

上神笑着摇头：“子未……”

“我没什么？”少年一挑眉，接道。

上神不语，颔首凝思，缓缓开口，于是万物为他生长：“从此以后，你就叫子未。”

“不霁，我们来比剑吧！”剪去长发的子未拖着一把木剑，向捂着耳朵的不霁喊道。

自从被剑砍去左臂，子未就无比崇拜剑术，成天拿着把木剑耍，还日日缠着不霁要与他比剑。

不霁无奈地叹了口气，突然坏笑一声，继而一脸真挚地对子未说：“就你的木剑，还想同我的轩辕剑比，未免太弱了。”

子未一愣；“对，那怎么办？”

“那，我告诉你个秘密。”不霁搭上子未的肩，凑近他的耳边，“在秘渊下隐藏着一把剑，剑力可与轩辕剑媲美。此剑名坠魇剑，因为妖力强大，至今无人拿到……”

“这简直是在等我啊。”子未笑道。

不霁嘴角抽搐，子未大笑着离开，边跑边喊：“等我回来啊！”

是夜。“咚咚……”敲门声起，不霁打开门，门口站着浅亚麻色头发的男子。这是无修，上神的医官，子未住在他的树屋里。

无修打着手势，慢慢地说：“他没回来。”

第五十一章 上神已死

“不要玩太过了，不霁。”非啼一边做着女红一边低语。

不霁咬紧了嘴唇，提剑赶赴秘渊。

秘渊。紫沙烟尘卷，看似无际的荒漠之上，人影呈现，那正是子未，正提剑挥舞。

“子未！”不霁唤道。

少年缓缓转头，没有回答举剑就砍，剑法杂乱无章。

“糟，已经被迷惑了吗？”不霁一阵自责，坠魇剑是万物梦魇之所集，多少人入渊求剑，都被它迷惑心神后吞噬吸收了。

不霁挡下一记力击，吼道：“醒来啊，混蛋！”

少年一怔，收剑却立：“醒来什么？你干嘛莫名其妙骂我混蛋？”

不霁也是一怔，全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他舒了一口气，喃喃道：“没事就好。”

“会有什么事？对了，碰到这把剑的时候感觉做了个梦，那个是吞噬人的神识用的吧？”子未玩着剑问道，两人朝出口走去。

“心无杂思，以至不会被迷惑吗？”不霁喃喃着，望着少年无所谓的侧脸，微微皱眉，问道：“子未，你究竟为什么跟随上神呢？”

子未歪了歪头，笑道：“你说一开始为什么做这个决定吗？很简单，因为上神美丽而强大。”

“仅仅因为美丽而强大？”

“是啊，追求美丽和强大，不是人的天性吗？”子未笑眯眯地答道。

烟尘漫卷，星光透过黄沙，倒映在少年如夜空般漆黑的瞳孔之中。

子未看着不霁，嘴角带笑，认真地说：“那是一开始的想法，现在嘛。不霁，你刚才以为我被迷惑时，真不是一般的担心。”

“哈?”不霁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只觉脸上发热。

少年转头去看脚下的路，继续笑说：“现在，我有了很重要的人，有了家人。”

不霁的表情有些复杂，他轻声喃喃道：“家人？”

子未用力点点头：“嗯，家人。上神，子未，不霁，无修，非啼，还有他，我们六个，是一家人。”

“那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只剩下你一人了呢？”不霁的声音突然变得好远好远。

子未抬头，没有一丝波澜的双眸倒映着星辰沙海。

他看见，一袭白衣的不霁，站在荒原之中，金发被紫沙染成奇异的颜色，衣袂猎猎。

他看见，神话中的沙漠之犬，在荒原之上出现，那张黑洞洞的嘴，在子未眼中无限放大，然后将他的视野吞没，吞没到陌生而熟悉的黑暗里去。

子未腾地坐起来，头发被汗水濡湿，蜿蜒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手撑着额头，下床走出房间，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

最近，他喜欢上了这种苦苦的饮品，因为它可以让人少做点梦。子未看了一眼别在外套上的坠魇剑，叹了口气，最近类似的梦越来越多，他知道坠魇剑已经躁动不安。最近，都是最近开始的，他在怕什么？子未暗想，在怕那个时刻的到来吗，那个已经到来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