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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香如酥(出书版)(3)

雨滴带下了烟尘,很浑浊,一点儿也不清甜。香苏习惯地去吸旁边灵池的水——池水竟然彻底失去灵气,变得寡淡微苦!

香苏在绝望中沉默……连灵泽山都已死去。

天快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香苏觉得自己已经在魂飞魄散的边缘了,却还是模糊地看清周围,没有半点意外的侥幸,满山断树枯枝,原本萦绕山间的瑞气尽数散去,只剩一座死去的荒山。迎春花倒在她的脚下,凋敝的枝叶沾满了尘土,不仅是她,香苏能看见的同伴,都已经被一夜的尘雨打得污浊不堪……他们,都死了,化为最普通的花草树木,枯萎腐烂。

香苏久久地看着迎春花,疲惫而麻木。百知草说过,木灵界和其他灵界不同,没有弱肉强食,所有的仙灵精怪都互相依存,互相陪伴。她从来没一个人独处过,灵泽山是个热闹的地方,所以现在的荒凉,她格外受不住。

青岁帝君和金盏落在她身边时,香苏也没挣扎说话,甚至不再难过。她不想说起可怕的经历,只要这样沉默,很快,她也会和迎春花他们一样,或许,又能在一起了。

“小酥饼还在!”青岁帝君的声音十分沙哑,惊喜的语调听起来像是哽咽。

金盏似乎在四周走动了一下,声音也是哑的,“幸好她生在最靠近灵池的地方。”

百知草也踉踉跄跄地落下云头,“君上姐姐,你猜得不错,是比炼把第三把剑掷入山体。”他简直没了人声,哭不像哭,笑不像笑。

青岁帝君听了,沉默很久,突然苦苦一笑,“是我的业报,都是我的错。”

“青岁!”金盏有些着急,“先救小栀子吧,再迟,她也受不住了。”

青岁一捏手心,再放开,一道美丽绿光里,一个像小盘子一样的法器现出影来,她不甚经心地向金盏一抛,“拿去,把小酥饼整株移入里面,千万记得不能沾带半点灵泽山的土……这土带了汲风和比炼的气息,对小酥饼来说,像毒药一样。”说到灵泽山的土已经变成毒,青岁的声音低缓得有如在呜咽,百知草一下子大哭起来。“更要细心别碰伤了她的根,小酥饼已经很虚弱,微小的伤害都可能挺不过去。”

“碧雨盉?!我……”金盏皱眉,他初成人形不久,法力不高,没把握能操纵司木的神器碧雨盉。

“他来了……我现在,不想见他……”青岁神情委顿,木然唤来云头,失魂落魄地走了。

百知草还在哭,“谁来了?”

金盏拿着碧雨盉,冷声说:“东天云。”除了他,还有谁能让青岁避而不见?

“香苏……”金盏喊了她一声,熟悉的语调让香苏一阵难过,之前她一听他说话就不服气,还和他吵嘴,那么无忧无虑。“灵泽山还要靠我们恢复旧日样貌,你别放弃。你再笨,也可以出一份力。”

香苏觉得似乎又下雨了,金盏平时嘴毒,现在也是,一下子把她压在心底的苦痛全戳破了。她想哭,想反驳,却没力气。

百知草赶紧解开腰间的水壶,里面是他之前装的没沾染妖气的灵池水,浇在香苏根上,她立刻觉得甜润无比,勉强缓过一口气。

金盏知道她已经拖不得了,立刻用灵力去激碧雨盉,“香苏,你要坚持住!”

翅膀扇动的声音很突兀地响在头顶,不像是从远处飞来而是凭空出现的。“小子,你在干什么?”

“东……东天云!”百知草尖叫一声。

香苏本来已经灵识衰微,硬撑着想配合金盏一下,听见百知草的喊声,不得不睁眼瞪一瞪这位大仇人。

听他的声音已经嚣张又冷漠了,人……坐在一只大黑鸟上,太高,看不清容貌。这黑鸟像是“鲲鹏”缩小了数百倍,体形不过两个人身那么大,狠戾的眼神还是一样,让香苏心生寒意。东天云的淡金色袍角垂落,似乎有很繁复华丽的花纹,他的头发很黑,也很长,没有束起来,黑鸟的翅膀一扑腾,发梢与袍角便微微飞摆。

香苏本来已经有一口气没一口气了,还是被东天云的气派震了一下。没一个随从,也没看见形容,单只袍子和头发就非常让人有压迫感了。他叫金盏“小子”的语气,明明无起无伏,却嚣张得简直欠扁。香苏垂死之际还揣测了一下,东天云的真身到底会是什么?看他骑鸟,估计不是凤凰就是孔雀。

金盏没理他,香苏觉得他干得漂亮!不输阵仗,比百知草强镇定多了。

“松塔呢?”东天云的语调平平淡淡,听得人心里却一揪一揪的,香苏有些忍无可忍,这鸟人怎么说话比金盏还不中听,就这么让人想揍他呢?当然,只限于心里想一想,虽然没见识过他到底有什么本事,可就总觉得他不是个好招惹的主儿。

金盏不说话,百知草打圆场说:“君上姐姐有事……”

“她还是那副德行。自己的小精怪自己不管,反倒靠个青愣小子……还不如直接劈断这秃树。”

还是无起无伏的声调,在香苏和金盏心里却响彻天地:小精怪,青愣小子,秃树……

香苏最后一口灵力爆发了,拼死也要用最恶毒的话反击一下。

“死鸟人!是你造孽弄坏了灵泽山!”香苏气弱,再加上没学几句骂人话,这时候觉得很力不从心。

东天云的黑鸟猛地向下落了一丈,几乎紧贴地面,他眯眼看着这株犟嘴的秃树,没有说话。

“帝君!请饶恕香苏年轻无知!她是灵泽山仅剩的小仙灵了!”百知草很软骨的一扑跪地,灵泽山的山神在三寰里也算得上个人物,怎么就这么现眼呢?帝君?什么帝君?不是只有金木水火土五方帝君吗?难不成是天帝?香苏靠着鄙视百知草缓过一口气。没曾想金盏也一脸隐忍地双膝跪下,虽然没说求饶的话。

“年轻无知是吗……”东天云所有的表情还只是微微眯眼,长长的睫毛半垂,看得香苏一阵胆战心惊。

第3章 滴血成缘

刷的一声,东天云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寒光闪闪的佩剑。

“胜寰帝君!”金盏几乎是愤怒地叫了一声,不会因为香苏一句无心的话,他就要痛下杀手吧?亏他还是一方帝君!

东天云长睫下的黑眸转到金盏身上,冷冷的这么一瞥,竟然让金盏说不出后面的话。东天云也不再理会他,只是轻轻抬手,用剑刃在食指上小小的划开一道细口,随意地一甩,一滴血珠直直飞向香苏的树冠,倏忽融入枝杈。

金盏和百知草都露出讶异的神情,看着垂死的栀子树突然发出耀眼的金光,缓缓从土里升起,原本干枯的枝杈上长出嫩绿的树叶,洁白芬芳的栀子花逐朵绽放,香气比以往更加令人心醉神驰。当栀子花开满枝桠后,金光突然隐遁,只听一声惊叫,什么东西啪嚓掉落地面——竟然是成了人形的小栀子树。

“疼死啦!”香苏脱口嚷嚷,刚才一股祥瑞醇厚的灵力突然包裹住她,原本岌岌可危的身体骤然舒坦无比,七孔八穴都像是被这强大的灵力冲洗一遍,浊气全无,脱胎换骨。正陶醉着呢,身子一沉,从高处摔地上了,疼啊!香苏有力气了,刚想接着抱怨,突然发现——自己光溜溜的!她尖叫一声,徒劳地团成一团,恨不能就这么钻回土里。她清楚地听见坐在鸟背上的那个人冷嗤了一声,虽然他没说什么,可她的羞愤程度却像听了他千百句刻薄话。

金盏赶紧脱下自己的长衫,走过来裹住香苏,他和百知草都有些尴尬地转过身去,好让她从容穿衣。香苏匆匆忙忙地套上袖子,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掩下摆。

“算我还松塔一个人情,今日之事莫向他人提起。”东天云那欠扁的声音又响起来,更可恶的是,他竟然在这时候催动黑鸟,翅膀一扑腾,香苏刚把下摆裹严,哗啦一下,又被吹得里外翻飞。香苏慌忙用手去捂,顾头就顾不住脚,原本就大的衣衫刷的从肩头滑落,胸口一凉,她又得去抓前襟,百般狼狈。

她确定,那个死鸟人是故意的!他既然救了她的命,又帮她幻成人形,就不能给她变一件衣服出来吗??

等她抬头,东天云已经不见了,香苏还想发几句牢骚,百知草头扭着,眼神漂浮,开口说:“酥饼,你好了没有?我们快去找君上姐姐。”

这是头等急事,香苏连连点头,“好了,好了,我们出发吧。”

踏上云头,香苏才意识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急速飞行带起的风和东天云黑鸟的翅膀是同样的祸害。幸好金盏的外罩很长,她穿还拖在云上一截,死死踩住不至于出丑,但是很风凉。“那个……”她干咳了一声,“你们谁先给我变件合身的衣服出来行么?”

这回轮到百知草干咳,“我的法力还不足以凭空幻物。”

香苏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看金盏,他正沉着脸看灵泽山的山顶,以她对他的了解,要是有这本事早卖弄了。“哎呀!”她果然是重伤初愈的人,很多关键问题都没想到!她一把扯住金盏,“水仙!快把你的镜子给我看看!”

金盏看了她一眼,平静地从掌心祭出法器,香苏一把夺过,细看镜子里的自己,真怕重蹈了槐树的覆辙啊!镜子里的姑娘只有十四五的样子,瓜子脸大眼睛,皮肤……她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光滑。应该算很漂亮吧,至少她自己很满意,美貌的花精看得多了,眼前这张脸不算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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