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凶悍的狼狗被四个小厮牵领着在院子外的空场上溜,她停下脚步。他,喜欢狗的。
又来了两个小厮,端了满满两盆红烧肉,香味她这里都闻见了。盆子放下地,两条大狗扑过去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她又想笑了,在他心里,她还不如一条狗。
不怨他,真的不怨,他也不容易。
也……不爱了。
以前付出的爱,她不后悔。就让那爱堆积在她心里某一处吧,有时候回想起来,也觉得很甜蜜。那是她和步三少爷的美好回忆,她要一直带进棺材里去呢。
眼下的这个男人,是步爷,是主人。是无视她,仇恨她的人,是根本不爱她的人了。
开始她还会想,就算是仇人,就算他恨蔚家,他毕竟爱过她,也知道她爱过他,怎么还能这么对她?
后来她就不想了,她的爱,他早就忘光了。他的爱,也被仇恨磨得一丝不剩。在他眼里,她只一个蔚家人。
剪了头发的第二天,他起的很早,从她身边路过时,他停都没停,根本没发现她的头发没有了。也对,他怎么会在意?她的头发已经不会在拖在地上绊他的脚了。
“蔚蓝姐想吃肉吗?”
这个时间碰见邢芬雪的话,她是纯粹来找她寻开心的,因为他已经去前院或者外出了。
蔚蓝沉默的从她身边走过,连反抗她都觉得浪费精力,她浪费不起的。活下来也容易,却很艰难,她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了。
“我特意给你带来一盘。”邢芬雪笑起来。她的丫鬟从她身后故意突然闪出来,一盘油乎乎的肉片全倒在她的衣服上了。
主仆二人假装惊讶的叫了几声,笑着跑了。
蔚蓝蹲下身,仔细的收拾好一地的狼藉,连盘子带肉都拿去扔在垃圾盒里。
小孩子,吃饱喝足,无聊了,耍她为乐。
她果然习惯了这种生活,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她满意的笑了笑,很好,这样她还能挺的时间久一点。
第13章
问了香琴才知道闵澜韬的住所,在攸合庄最偏僻的角落。不知道为什么香琴说起那个叫“修德苑”的院落时脸色会那么惨白,甚至还哆嗦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向她说起,修德苑有一扇通往后山的小门。
今天就是容谦来拿药的日子了,她来这儿已经一个月了么?真快。可能以前总在等待他吧,每一天都那么漫长,看着日出又望着日落,晚上还睡不着觉,现在这些臭毛病全好了。
修德苑果然很偏僻,她问了好几遍路才找到。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看见下人,这在攸合庄是很少见的,她真的不敢想他养了多少仆役奴才。
“闵公子在么?”她摸索着轻推开一扇门,太静了,让她无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而且,这正房里有股什么奇怪的味道,好象还熏了醋,酸酸臭臭,有点恶心。
没人答话,她只好向走廊又喊了一声。
“在这儿。”
闵澜韬在一个房间里应了声,她终于放下心走了过去。当她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心里的感觉简直一片混沌!她浑身僵硬的比寒毒发作时还要紧绷,不由自主的向身后的门倒撞过去,发出一声巨响。
闵澜韬站在一个像长案一样的台子后面,台子上居然是一副女尸,他的手……他的手竟然伸进尸体割开的肚子里仔细的掏着什么。切口上翻开的肉和暗黄的一层油脂一样的东西……
“噁……”蔚蓝捂住嘴,强忍着跑到院子里才吐了出来。
闵澜韬用一块白布擦着手走出来,蔚蓝一抬眼,看见那块布上红红黄黄的痕迹又是一顿狂呕。
闵澜韬若无其事地想了想,“今天是拿药的日子了吧?”
蔚蓝撑着墙,头晕眼花的点点头。
“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取点血攉药。”
“我……我和你一起去。”她可不要在这里等他!
闵澜韬冷冷一笑,似乎对她的惧怕无声的嘲讽。“好,我去换件衣服就来。”
蔚蓝闭了闭眼,稳定了一下情绪。等他的时候,她用手抓了几把土把自己的呕吐物埋起来,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已经成为她的习惯了。
闵澜韬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身宝蓝的丝袍,优雅,俊朗,眉宇间尽是聪慧睿智的英气。她第一看清了他。他也在看她,他的眼瞥过她收拾妥当的污秽,眼神飘过一丝怜悯。
这个女子……的确乖巧,可惜,命不好。他淡笑,命?作为一个医者,他不该信命。
蔚蓝跟在他身后几步远默默的走着,真不敢相信这么斯文俊逸的人刚才……恶心的确是恶心,这三年来她和神医高士接触的多了,也明白他是为了更好的了解病因病理。
“怕我了吧?”他缓缓的走着,突然想和她说说话。
她摇了摇头,想起他是背对着她的看不见,只好出声道:“我知道很多行医的人都想像你这么做,只是他们没这条件。”
他一愣,忍不住回身看了她一眼。一个女子能有这番见识有点让他意外。他碰到的其他女人看见了刚才那一幕非把他当妖怪不可。其实她们没看见,只是听说他摆弄尸体就已经很怕他了。
被他这么一看,她垂下眼,就知道不该胡说的。
他继续走着,“这就是我一直呆在攸合庄的目的。”他笑了笑,心情很好似的。“步元敖有那么多奴才,没几天就有人死,我就拿尸体来研究。”
“嗯。”她并不太感兴趣,见他并不像原来那么冷漠,她试探的问:“为什么我的寒毒会莫名其妙的好了?”
走在前面的他低声一笑,“没好,只是暂时没发。步元敖的精血也能压服寒毒的。”
她尴尬的红了脸,幸好他没转过身。
半晌,她还是忍不住问:“寒毒怎么才算痊愈呢?”
“连续两个月不发作。”
“那……像我弟弟那样,痊愈要多长时间?”
“这就不好说了。”
“最长。”
“一年?应该是一年,通常八九个月就好了。”
一年……很快。
“步元敖对你不好吧?”他突然沉声说。
她一愣,没回答。
“当年你父亲伤他实在重,要不是我,他已不在这个世上了。为了这伤,他也没赶上去救他的家人,弄得家破人亡,痛恨你家人也算不得错。”他冷漠的说。
“嗯。”她点头,她从没觉得他错。
“我可以帮你多割他一些血做解药,万一你毒发他又故意不愿‘救’你的时候,帮你解毒,不过有个条件。”
“条件?”她现在还有什么可以交换的么?
“我知道寒毒一发作会四肢轮番抽搐,只要你每个月发作的时候先不要急着解,让我试试哪些穴道可以减缓痉挛就好。”
“可以。”她想也不想的回答。
他又忍不住回身看她了。
“想好了?那毒发之痛,你体会深刻吧?”
“嗯。”
她点头,只要不用去求他“解毒”,那疼痛算什么?三年来,她不也这么熬过来了么。
“闵公子……能不能一次做出一年或者半年的解药呢?”
闵澜韬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决定到底说不说。“那药如果存放超过2个月,血的功效就消失了。”
蔚蓝点了点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14章
蔚蓝默默的站在回廊的最边沿,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裕实楼的气象的确和后宅很不相同,这里侍立的仆人受过更严格的训练。对他们的要求也更严厉吧。她站在那儿,他们看都不看,更不会交头接耳。只威仪自生的各自默默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目不旁视。
来他办公的地方让她很局促,幸好是午饭时间,并没有外人来访。这个地方……她来过,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都让她畏缩恐惧。
他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这也是他要她来的目的。
她真的不该来这里。
几个死人怕什么?死人又不会伤害她,她迟早也要变成死人的,搞不好也会被闵澜韬开膛破肚,她的恐惧未免矫情。
偏偏要来她不该来,不配来的地方。
她轻轻震了下胸膛,像是自嘲,更像是叹息。
不想受污辱就该知道本分!
闵澜韬出来了,她迎上去。
“弄好了,拿去吧。”他交给她一个小盒子。她向他点头道谢,跟在他身后一同往院子外走。
“蔚姑娘,爷叫你进去。”
楼里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平淡的喊了一声。
蔚蓝浑身一僵,他怎么知道她来了?闵澜韬说的么?
闵澜韬也停住脚步,回过身来看了看那中年男子,没说话。
蔚蓝木雕泥塑的站在那儿,握着盒子的手指捏的越来越紧。闵澜韬又看向她,低沉平缓的说:“去吧,该面对的逃不过。”突然他有些嘲讽的笑了笑,“你就当利用他帮你治病,这些……都比寒毒发作要好过。”
蔚蓝也抬眼看他。
不怪他,因为他不懂。
寒毒发作……她熬得过,而他对她做的那些,比寒毒更难受,他践踏的不只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尊严。
他又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快点吧,爷的时间有限。”中年男人口气虽然平静,还是透着一丝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