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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痕(16)

她看见自己的衣服叠放在床头的长椅上,奚成昊的生活习惯严谨而利落,不像一般的大少爷那样随性,他……一直都是这样。

他一直默默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

简思犹豫一下,知道他不会因为她需要穿戴而回避,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从不迁就别人。抓起衣服,她挪到床的另一侧,背对他穿衣,极力稳住自己,不要显得过于慌乱。

“思思……”他低沉而缓慢地叫她,因为久未说话而嗓音沙哑。

“不要这样叫我,奚总。”她扣着扣子,手一抖,没扣住。

被她刻意的那声奚总刺到,他浑身一僵。眼眸深了深,他眯起眼,似乎下定了决心,“思思,我可以娶你。”如果留她在身边的代价是婚姻,他也愿意。

她的脊背一挺,整个人僵了一会儿,他半靠在沙发上,帘幕后的阳光晒着他的后背,不怎么热,他却骤然出了一层汗。

她站起身,拉上裙子的拉链,没回身,她问:“为什么?”

她问他的问题和纪桓的相同,不一样的只是顺序。

他咬了下牙,实话让他的骄傲破碎,但此刻,他不敢用假话搪塞,他的机会……并不多。“我,忘不了你。”

他懊恼地闭了下眼,是的,他忘不了她!

他以为五年了,他成功的遗弃了那段感情。重逢让他坚信这个虚伪的结论,他用五年飞上云端,她这五年却堕入地狱。正如他父母所说,当初她就不是他理想伴侣,现在更不是。他也不是当初的青涩少年,他也懂齐大非偶的道理。但是……知道她要和张柔去见色鬼尤总的时候,纪桓向她表白的时候,她沉沉睡在他床上的时候,他的全部理智溃败崩塌。

他卑鄙地怨恨过,这五年她干嘛了?她为什么不找个人嫁了?为什么不答应纪桓的请求?!那他也就死心了。

她就是他生命里的毒药。以为自己戒掉了,也知道绝对不应该再碰,一旦沾染,那潜伏入骨的毒瘾便更加猛烈的反噬。五年了,他告诉自己她不过是他的初恋,昨夜,他整晚望着小猫一样蜷缩在床上,睡容甜美如昔的她……才明白,她不只是他的初恋,更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

五年里,他有过不少女人,从不曾留恋她,等待她,也有他真的很喜欢的,但他从没想过结婚。

原来……五年前,他想和她结婚,五年后,他仍然想。她不能帮他分担事业上的烦冗,没有傲人的家世,没有过人的才华,但是……当她脆脆弱弱在他面前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轻微忽闪,他……想照顾她一辈子。

他曾经以为他迷恋的是她的容貌,当拥有比她更美的女人后,他疑惑了,为什么她还在他心底微薄的角落偏偏不能被拔去?那天的谈话,她提出当陌生人的请求,他边理智的同意,边愤恨的恼怒,她以为他不想吗?

她缓慢地转过身,半含讥诮地瞪大眼看着他,“你父母答应?”

他双拳骤然握紧,腾地站起身,那段受制于人的感情已经成为他的痛脚,他竟然那么无奈无能过!“我喜欢谁,已经不用问过他们了!”被揭了疮疤的他,到底露出少年时的蛮横脾气,很像如今的奚纪桓。她笑笑,他果然长大了,羽翼丰满。看他恼怒的模样,她叹了口气,或许他对她的念念不忘,不过是介意年少时受制于父母的难言挫败。

他那个脾气……她又想笑,可悲可悲,她竟然那么了解这个男人。他骄傲自负,人生里吃了这么个瘪,自然耿耿于怀。她就是苹果树上那个他小时候摘不到的果子,等他长大长高了,仍不免想摘下来一偿夙愿,只是……真的吃到嘴里,味道平平。那时候她就再次成为他抛弃的敝屣。

五年,他仍旧是呼风唤雨的少爷,他的成长……毕竟在他父母为他搭建的金棚之下。她不同,人生之路她走的幸苦,沟沟坎坎,她比他深知其中滋味。

“奚总。”她笑着看他,难得她能如此坦然如此超逸,她是真的想通了看透了才会这样,一直过好日子的他就差了这些领悟,因为他有资本任性。“找个值得你爱的女人结婚吧,好好过日子。”她倒劝起他来了。

“思思!”他皱起眉头瞪着她,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拒绝什么?

“我走了,奚总再见。”她穿好鞋子。

“思思,我愿意娶你!”他用尽最后的尊严重复。

“听了你父母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以后,我不能嫁给你了。”或许她的心意还能随五年的岁月而改变,而淡忘,她爸爸呢?她爸爸因为那些话……难过的犯了心脏病,她的错误便永远在那一晚烙在停止的时间点上。

有机会对他说出明确的拒绝,她以为应该很爽,就好像王子捧着水晶鞋来给灰姑娘穿,但灰姑娘扬起下巴说她不屑穿。她最恨他的那段时间,不止一次的这么想过——他以后不能忘情,悲切地回来求她谅解,而她,终于有机会一巴掌打在他的俊脸上,为爸爸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这毕竟是童话,童话只停止在灰姑娘嫁入宫廷,后来呢?童话停了,生活却要永恒继续,灰姑娘真的能成为贵族,王子真的能爱她一辈子?

她已经过了看童话,相信童话的年纪。

平静下来的她觉得,他的父母其实也没有错。爱若珍宝的儿子,年纪还那么小,他碰见的女孩还只是身边鱼塘里的几尾土鲤,他不是池中物,一朝飞天……鲤鱼怎么办?能跟着跳过龙门么?

她向门口走,他几步赶上来,在她还没能拉开门的瞬间死死地搂住她,他急促的呼吸烫在她的耳边,这一刻他哪里还是什么奚总,还是什么奚少爷?他只是个脆弱的,无法面对再次失去心爱女孩的男人。

“思思……”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喊她的名字。

心,怎么还能这么疼!

如果五年前,她冲动地打掉孩子,拼着最后的力气对他说分手时,他这么挽留她,这么喊她的名字……她一定放下所有的是非对错,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再信一次他的真心。但他只是残酷而愤怒地看着她,讥讽她果然是个只想嫁入豪门的庸脂俗粉。

“奚总,请你别再这么叫我。”她说,他这么喊她的时候,她的心很难受。

“思思。”他不听,更紧地搂着她,“重新开始,我会对你好,我会把五年里失去的都补偿给你。”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真的,她也想。

“你能把我爸爸还给我吗?”她轻声地问,那柔柔的声音如同利锥扎入他的心里。

他和她都无比清楚,在他们之间有无法改变的过去,比如她爸爸的死。他的感情就算没有淡去,就算他用尽方法把她留在身边,他和她的心里有了刺!

他其实也明白,沉积一晚上爆发出来的,不过是对往昔挚爱的最后一丝执念,美梦早已逝去,他死抓着不放的,不过是缕飘渺的痕迹,他明知再用力去握,也握不紧。

他的手臂失去力量,她一扯,便开了。

她没回头,但是笑了笑,“奚总,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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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相亲

对女儿的一夜未归,因为有了张柔的电话,孔秀容并没过多盘问,简思回家换衣服梳洗,随口应付几句竟然就过了关。孔秀容对张柔似乎很感兴趣,简思为她擦洗身子的时候,她难得夸奖说:“昨天张总打电话到家里来,很有礼貌。像她那么年轻,又事业有成,性格还这么好,正良真是有福气了。”

听见妈妈夸奖张柔,简思也很高兴,“是啊,她很肯教我东西,我刚毕业有很多事搞不明白,她对我很宽容。”

孔秀容点头,“刚从学校出来,你……碰见一个女上司很好。”虽然口气别有所指,但总算没有说出过于伤人的话,“她和正良的日子定了吗?”

简思也乐于换个话题:“定在十月份,这两天她就要休假了。我们手上的工作暂告段落,办公室又装修,我想着她结婚那些零碎的琐事,我多出些力。以前正良帮了我那么多忙,我没什么报答的,有一份力尽一份力吧。”

孔秀容缓慢点头,“那是应该的。”随即叹了口气,“连正良都结婚了,你……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不嫌弃你的过去,不嫌弃你拖着个病妈,肯和你结婚!”

简思皱眉,端着水盆出去,她知道这么说下去妈妈肯定又会提起当年的那些事。在水龙头下冲洗着盆子,简思挑了下嘴角,奚成昊说五年他忘不了她,真好笑,她几乎隔三差五就会听到妈妈提他的名字,数落当年的荒唐,在这么高频率的提醒下,她却死心了。

难得张柔会比她早到,简思发觉她看她的眼神有了些异样,她似乎很疑惑。

“昨天……”张柔并不是个吞吞吐吐的人,原本还想迂回着问,看见简思平淡如常的眼神,她觉得她的隐晦真是多余,难得奚纪桓也有自作多情的时候。“你是不是有男朋友啊?”

简思摇头,她知道张柔为什么这么问。张柔一方面觉得她喜欢奚纪桓会落个独自伤心的下场,而且以她一个小助理的身份喜欢老板,很不“本分”。真的她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奚少爷,张柔又觉得无法理解,毕竟奚纪桓的条件那么好,女孩子不喜欢他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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