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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缘(38)

香兰在旁边皱着眉头看,闷闷地问:“刚才医官说你肠胃虚空已久,不要立刻吃米饭和荤腥,那个九皇子……不给你饭吃的吗?!”

月筝心满意足地吧嗒着嘴巴,十分怅然,“要是皮蛋瘦肉粥就好了……”

香兰也瞧出来她并不想细说在敌营的种种,破天荒没有孜孜追问,乖觉地收走了碗盘。月筝穿回来的狐裘披风搭在椅背上,沾的雪渍化开,淌下滴滴水珠。香兰拿了块干净的棉布细细擦拭,这她就弄不明白了,能给小姐这么华贵的狐裘,怎么会不给吃饱呢?

月筝默默地看着香兰打理披风,“帮我收起来吧,我再不穿了。”

香兰听出她语气里的轻微异样,这披风明显是男人穿的,八成就是勐邑九皇子的,小姐是再不想看见,再不想回想了吧。

擦干了水渍,香兰抓着用力一抖,呼的一阵风,把仍在沉睡的凤璘发丝吹乱。

“轻些。”月筝皱眉,不敢高声说话,“要不,叫人把他抬上床来吧。”躺椅狭窄,凤璘身材修长,躺久了肯定不舒服。

“管好你自己吧!”香兰在案上叠披风,又开始没大没小,“床是要给你养病的,我还要给你擦身,给你涂药,多个他碍事!瞧你那一身冻疮,我还不知道要照管到什么时候才能全好呢!”香兰说起凤璘的时候,还是那么冷漠不满,她以前不是很怕他的吗?

容子期笑容满面地走进来,兴高采烈地说:“原少爷回来啦!”

月筝眼睛一酸,“哥……”女人总是爱撒娇的,在隽祁那儿受了那么多罪她也没哭,回到亲人中间却总想流泪。

想挣扎着下床,月阙已经一身风霜地快步进来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想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他先看了眼凤璘,虽然气色很差,却不至于危及性命。

“哎呀,这个妹夫真是折腾人哪!”他故作忧愁,想说几句抱怨辛苦的话报报功,一抬眼看见月筝立刻傻住了,“你……”他不知道月筝受困敌营,见妹妹瘦成这样心疼又惊诧。

“哥……”月筝腿脚无力,月阙赶紧抢步过去搂住她,她背上嶙峋的骨感让他的心都拧起来了,不禁皱眉大骂:“凤璘真穷到没饭给你吃吗?!”

月筝眼前一片模糊,紧紧环住哥哥的腰背,幸好他不知道,幸好他没涉险来救他……她不能失去凤璘,也不能失去他。

“师父跟你来了吗?”她哽咽着说,因为兄妹俩都不善于对彼此说温情的话,玩笑话又因为酸楚而说不出口,都沉默了,月筝只好随便找了个话题。

“没……”月阙悻悻,“师父看不上凤璘,不要给他当军师。”

“那解药呢?”月筝着急,师父的脾气别扭起来神仙也没办法。

“放心,放心,在这儿呢。”月阙放开妹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容子期,让他用温水给凤璘服下,又捧起妹妹的脸细瞧,啧啧感叹,“师父要成精了。”

月筝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这人还是那么说话不分褒贬。

“真的!”月阙瞪眼,好像是见月筝不以为然十分不甘,“师父说了,凤璘的病有药医,你的病是没药医的!”随即又十分担忧,“你到底是什么病啊?怎么都成这样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香兰一撇嘴,接口说:“傻病!”

月阙听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月筝佯怒板起脸,在哥哥腰上狠掐了一把,听月阙跳脚喊疼,忍不住又笑了。

她的确是又回来了……她的凤璘,她的生活。

第29章 结丝之难

房间被弄得格外温暖,香兰特意在火盆上煮了一小锅茶,水汽和茶香让月筝心神安宁,被精心地照顾着,躺在暖和松软的被褥里,月筝这么长时间来终于睡了最踏实最香甜的一觉。

极轻的谈话声让她悠悠醒来,屋里已经点了灯,她竟睡了整整一天……

医官来给凤璘换药,正半跪在躺椅前细看剧毒解去后伤口的情况,容子期为他端着灯。医官惊喜地提高了声音:“伤口终于开始愈合了!”

凤璘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吵醒月筝,医官面有愧色地点了点头,复又压低声音:“王爷,虽然伤势好转,刀口附近发青的皮肉还是聚集了残毒,恐怕——”医官皱眉细细检视伤口,凤璘却看见月筝起身,脸色异样苍白,她焦急地下床走来看他的伤情。凤璘赶紧对医官做了个眼色,让他别再说出让月筝更担心的话,医官会意,不再吭声。

月筝本以为自己有了心理准备,在看见凤璘从左肩一直漫延到右肋的伤口时还是惊痛地捂住嘴巴,她吓坏了,凤璘润玉般的肌肤上这样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骇人。

她突然十分恼恨,恼恨所有的人,勐邑人,凤珣,隽祁……她自己!她连孙皇后也恨上了!她舍不得让亲生儿子出战,就这样逼迫凤璘!凤璘这罪都是替凤珣捱受的!勐邑贵妃还知道让儿子出征立功,皇后和凤珣就知道躲在凤璘身后抢功劳!他们在都中锦衣玉食,不齐心抗敌还处处使坏,说不定得知凤璘受伤暗暗期盼他一死了之!她很替凤璘不甘,从这一刻起,她再不觉得有什么对不起凤珣。

她太心疼了,心疼得全天下人都被她怪上。凤珣的友情,隽祁的恩义……全都比不上凤璘所受的苦楚。

凤璘勉力笑了笑,安抚她说:“我已经全好了,你不用担心。子期,送月筝去前厅休息,记得……”医官用探针探了下他胸口伤处的深度,疼得他哆嗦了下嘴唇,额头顿时冒出一排冷汗,缓了一下他才继续说,“多在厅里加个火盆。”

“不!我不要出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月筝发脾气,这股执拗主要还是冲着她自己,在凤璘最虚弱最需要亲人的时候,她总是不在。

医官为难,皱着眉不动,显然是不想在月筝面前为凤璘割肉治伤。

“王妃,你还是避开吧,不然王爷和医官都不能专心疗伤。”容子期有点儿着急,半推半拉地往外赶月筝。

月筝沉着脸不乐意,又犟不过容子期,在门口僵持着不走。

“筝儿,别闹,去吧。”凤璘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

月筝敌不住他这样的口气,像被抚顺了毛的小猫,乖乖地点了下头。

“子期,给王妃把披风拿上,外面冷。”凤璘淡淡吩咐,因为伤口疼痛,声音轻而疲倦。

月筝接过容子期递来的披风,一步一回头地往外走。容子期关上房门,让她在前厅什么都听不见。独自坐在厅里有些无聊,又担心凤璘,时间过得十分缓慢。月筝嗅了嗅空气里淡淡的茶香,干等也无聊,不如做些茶叶蛋当宵夜,一会儿和凤璘一起吃,自从受过饿,她就对吃异乎寻常地感兴趣。

帅府的厨房就在后厢右侧,夜来风大,月筝裹紧披风,刚转过围廊拐角,就听见香兰高声嚷嚷,“……我凭什么不能说?我已经告诉少爷了,怎么样?杀我灭口都迟了!难道原家人都活该被你们耍得团团转吗?!”

月筝一惊,这里是卫皓的房间,听香兰的口气也不像撒娇吵闹,她忍不住贴着墙站住,细听房间里的对话。

“香兰,王爷也是迫不得已,他的处境你还不知道吗。王妃既然已经回来了,你何必再说起这些。”卫皓难得十分耐心地解劝。

香兰一听他说更炸锅了,尖声讥讽道:“迫不得已?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以身犯险!觉得不值!”

“香兰!”卫皓毕竟口拙,不赞同地喊了她名字又被她抢去话头。

“别欺人太甚了!开始是不愿冒险去救。后来觉得勐邑九皇子那么放纵声色的人抓了我家小姐肯定给糟蹋了,救回来也是一顶捅心窝子的绿帽子,就让小姐自生自灭!”

“不是这样……”

“不是什么不是?!生怕小姐被少爷救回来,还特意支开少爷去请谢先生当军师,他那一肚子鬼心眼还用谁给他出主意?根本就是拖延少爷的归期,希望小姐死在那边一了百了!好啊,现在小姐回来了,还是完璧一块,我给她擦身看见守宫砂了。从勐邑九皇子那儿干干净净地回来,小姐得吃多少苦?对他得多真心!就他那些所作所为,他就该向小姐以死谢罪!他就不该吃那解药!”

“香兰!你越说越过分了!”卫皓终于生气了,冷声打断。“王爷何尝不难受,你看他……”

“吐血了?一口血就能抵消了我家小姐受的罪吗?我不怕死,觉得我过分就杀了我吧!那时候我跪在他门外那么哀求,也没一个人和我去救小姐,我已经生不如死了!好不容易看他点兵,”香兰哽咽了一下,“我都要感激得给他立长生牌位,结果呢,是去孝坪抢粮食!我家小姐喜欢这么个人,是我家小姐傻!还欢天喜地的回来了,还把抛弃她的男人当块宝!我都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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