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浮朱谣(65)

作为前朝的公主,她也不由怅然,萧家被神放弃了……如果没有无能的太子和志大才疏的五王,没有野心勃勃权欲极重的斓凰,萧家的现在会是怎么样?这荡平一切的磅礴铁骑,是她父亲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可他却没被这支军队庇护,他的皇朝也没有。气数,她曾是被疏远在皇权最远之处的公主,对这词毫无概念,可现在,她却感悟深刻,属于萧家的气数,到了父皇这里,已然尽了,不然那些推倒皇朝的人,不会如百川归海一般,陆陆续续都汇聚到鄄都,出现在皇城。那些人所经历的事情,不会桩桩件件都如引信,最终点燃炸毁一切的□□。

斓橙也哭了,她用袖子擦了擦脸,眼睛看向斓丹,“你很高兴吧?”

斓丹点头,还没等说话,她却继续说下去,语气比山顶的风要寒冷得多,“从此你就是这片土地以及……”她抬手一划,那是远处属于大晏的国土,“整个天下的女主人了。”

并不是斓丹的错觉,斓橙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语调酷似斓凰,她甚至觉得,就是斓凰站在这里怨愤地说了这句话。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斓丹淡淡一笑,她从来没想要过什么天下,她唯一逾矩的野心……大概就是想推翻父皇的旨意,成为申屠铖的妻子。

“可这是我想要的。”斓橙阴冷怨怼地说,她还那么年轻,少女的稚气甚至都还没有褪去,这样说话的时候,比斓凰还要令人心寒。她看着远方,轻轻笑起来,“我一直很羡慕斓凰姐姐,也对自己很有信心,父皇那么疼我,等斓凰嫁出去,能享受那样殊荣的人自然是我了。”她的语气变成自嘲,“可是父皇死了,连大旻都没了。我又想嫁给申屠锐,因为他是大晏皇室里除了皇帝外唯一的男人,将来会是一人之下的亲王。”

斓丹默默听她说,听到这里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斓橙也不是真心喜欢申屠锐,只是看上他的地位,幸好幸好。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他呀。”斓橙遗憾地说,话里还有那么点儿少女才有的娇憨,斓丹的心一抽,心情急转直下,“他变成了我的哥哥。”斓橙烦恼地摇摇头,似乎妥协了,“好吧,好吧,申屠锐也不行,那就苏易明吧!”她的眼睛凌厉地转回来,直直盯在斓丹脸上。“又是你,怎么又是你?”斓橙忍无可忍却又十分无奈地说,“申屠锐拒绝我,是因为你,苏易明拒绝我,还是因为你。”她仰头望天,“我真想知道为什么!”

斓丹局促,斓橙怎么知道?难道是缺心眼的苏易明对她说的?

“我听说斓凰死的时候,厉声质问,为什么是你,我也想知道啊。”斓橙仰着头,慢慢闭起眼叹息,“我这一路走得太艰辛了,为了得到申屠锐,我真是什么脸都丢光了,就那么莫名其妙输给你。苏易明呢,我都那么纡尊降贵地示好了,他还是打着官腔拒绝我,他说的那套我一句也不信,我知道他心里有人,但没想到又是你!”她的声音尖起来,“大军进城那天,我听说他回城了特意去接他,希望他感动,知道我对他的好,没想到听见他和你说话,那个眼神语调……”她恼恨起来,不愿回想,随即眼睛一瞪,像发出无数匕首,把把刺向斓丹,“我,我们……千辛万苦得不到的东西,你张着大嘴,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就有人送给你了!不是送到你手上,是尽心尽意地喂到你嘴里!你何德何能?我又何苦何辜?!”

斓丹被她看得害怕,这哪是个十六少女的眼神?

“知道么?我被苏易明拒绝那天,看着不劳而获的你就刺眼,因为我说了你几句,申屠锐就生我气了!别看他对我百般迁就,我知道,只要有你在,他就不会真正站在我这边!”她怒极反笑,哈了一声,“是不是我喜欢的人,都非要维护你?是不是……你永远要挡在我的路上?”长公主在皇后面前,微不足道吧?她的笑狰狞起来,幽幽道:“我不信。”

斓丹无话可说,只能皱眉看她。

斓橙一甩斗篷,“我要回去了,不想和你同行!你过会儿再走吧!”她用眼角轻轻一扫斓丹,“我是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第60章 第60章 雪满鄄都

申屠锐随便拉了张木凳,坐在皇帐前出神,他已洗去满身血腥,头发半干没有梳髻,随便拢在背后,心不在焉地慢慢喝茶,有些疲惫过头的淡淡兴奋。谁路过看他一眼,都忍不住低头窃笑,这殷切等人的架势出现在他身上,总有那么点儿出人意料的好笑。

漂亮攻陷太兴府,申屠锐并没有急着进城,心里突然冒出来很复杂情绪,他自己也没想到。时隔十数年,终于又可以踏进这座城池,并且以主人的姿态,这里的况味,就连他也有些消受不起,可是能安抚他的那个人,还没回来。

太兴府,北漠皇城,对于他来说,有着太多的意义和情感,他希望能携着她的手,一起回去那座他出生,成长,被迫离开的宫阙。

日已西垂,橙黄色的夕阳之光洒照在整座营寨,得胜后的傍晚,兵士们大声说笑,三三两两整理甲胄武器,把战马都卸了鞍,放出去随意吃草。炊烟从营寨各处缕缕升起,格外适合秋意渐深的草原黄昏,凄清中添了温暖安详。

申屠锐站起来,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来人!备马!”太晚了,就算走着从北济山回来,也该到了。

孙世祥笑嘻嘻地从不远处跑过来,明知故问道:“是要去北济山吗?”

申屠锐瞪他一眼,知道还问,孙大人的话也越来越多了。孙世祥跟随他多年,这一眼瞧过来,就知道皇帝陛下现在心情不是太明媚,他赶紧一缩脖,掉头亲自去给陛下牵马,但也不是很担心,一会儿见了浮朱姑娘,什么大不了的火气还能存着呢?

负责上用马匹的厩长很尽心,亲自在营后的草场上放马,手里还刷着一匹毛色油亮的枣红驹,看见孙世祥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笑着问是不是要用马。

孙世祥看着他正刷洗的那匹马,眉头渐渐皱拢起来,“这不是长公主的马么?”

厩长点头,“才送回来。”

孙世祥隐隐觉得不对,吩咐他备马,自己却飞奔回去回禀申屠锐。

申屠锐带着人冲到斓橙帐篷的时候,她正在镜子前梳头,显然小睡才醒,申屠锐语气不善,喝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丹阳呢?”

斓橙做了个惊讶又不屑的表情,“看你们攻进太兴府我就回来了,她说要多看一会儿,我就依她了。”说着瞟了申屠锐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总躲着我,明显不想和我同行,我何苦讨这个厌。”

申屠锐脸色变得更加青苍,转身拂袖而去。斓橙等他走远,把手里的梳子狠狠拍在镜台上,“出去!”她厉喝,宫女太监们都垂头哆嗦着退了出去,帐里再无他人,斓橙才对着镜子露出称愿的狞笑。

她早有准备,入夜后孙世祥气急败坏地再来找她时,她故意发了脾气,把宵夜的粥连盅砸在地上,“我哪知道萧斓丹去了什么地方?她让我先走,我就先走了!我的随侍们都看见了,听见了,他们都是人证!”孙世祥也没客气,虎着脸挥手叫来一队兵士,把她帐中的下人全数抓去,一时间满耳哭爹喊娘。

斓橙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营帐里,不知道是不是没人替她放下帐帘,她浑身冷得发抖。就这样把她的下人们抓去拷问?看来她还是有些高估自己在申屠锐心里的分量了,他真是一点儿余地都不给她留,好歹她也是他妹妹,大晏的长公主,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肆无忌惮地把人都拖走了。

过了没一会儿,营寨里响起紧急号角,一声连着一声,兵士们纷纷集结,斓橙听见帐外有人喊:“……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斓橙走出帐门,整个营寨灯火通明,把夜空都照亮了,所有人都在忙碌,列队的,上马的,已飞骑奔入夜色的……没有一个人理会她。已近午夜,寒风刺骨,空中飘落星星点点的雪花,满营火堆火把,雪似乎无法靠近,只有几片飘在斓橙脸上,她默默走回帐中,亲自放下帘子,却仍旧挡不住充斥周围的紧张和寒冷。她哆嗦着抱起双肩,抵不住脆弱和恐惧,这个所有人都不能安睡的夜晚,还很长很长……

帐中的蜡烛次第燃尽,斓橙呆滞地坐在床边,没有去添加,也不需要添加,帐外的火光还是那样炽烈耀眼,透过帐毡都能把帐篷里照亮。接近黎明,最寒冷的时刻,斓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起身走出去,雪还在稀稀疏疏地飘着,地上一片泥泞,远处的北济山被火把从山脚填满到山顶,整座山都像正在燃烧……仿佛她的心情。她知道,申屠锐的心里也同样煎熬,虽然因为同一个人,他是因为焦急,而她……是因为恐惧。事情的严重超过她的想象,她已经对结局不敢多做假设,可以确定的是,对她来说,绝对没什么可侥幸的了。

天大亮的时候,斓橙再也坐不住,骑马赶去申屠锐所在的地方,他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马上,一整晚积聚在头发上的霜气还没有散,像花白了一般,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十几岁。他的脸色憔悴,青白沧桑,眼睛毫无神采,眉头却轻轻蹙着,像在沉思。

上一篇:贤妻生存守则 下一篇:明冬仍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