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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朱谣(59)

“申屠锐……”她站在窗前,背靠着墙,轻轻问他,“你真那么生气吗?我都回来了……”当时她是明知回来可能只有一死,都丝毫没有犹豫地向他跑过来了,她是错了,她也知错了,他该给她一个改错的机会,别一下子就露出这么厉害的手段,让她顿时就招架不住。

申屠锐还是不动,不说话,当她不存在。

无视,是对她最残忍的惩罚,她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斓丹垂着头,慢慢走出房间,看来她的问题还是那么严重,还是把事情看得那么简单,把人想得那么单纯。她怎么忘了,申屠锐个性有多么决绝,斓凰一旦过了他的底线,他对斓凰也是见死不救的。

就因为孙世祥说的那些事,她太盲目自信了。

院子里空无一人,所有人都不见了……斓丹随身坐在台阶上,木然看压着火的小炉,紫孚刚刚也用过。

斓丹吃不下饭,午睡倒下后再也没起来,早上湿着头发在风里睡过去果然着凉了,加上这几天的疲惫,趁着病一下子全发出来。

她躺了两天,葛春治疗她这种小风寒简直不在话下,这两天里,更多的情绪是逃避。她怕见申屠锐,确切的说,怕见申屠锐和紫孚在一起,也讨厌斓橙。等她终于觉得又积蓄力量,可以再扛住申屠锐一轮怒气时,她推开申屠锐的门,只看见一室空荡。

她慌乱地跑到院子,找了一圈,又跑到院子外……这才发现,申屠锐,紫孚,斓橙全都不见了,连葛春都不在。

远远看见苏易明走过来,斓丹像看见了救星,她踉跄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瞪着大眼,厉声问他:“人呢?他们呢?”

苏易明皱了下鼻子,有些不忍心,但事情还是要说:“他们都回京去了,锐哥要准备登基大典。”

斓丹的脸瞬间煞白,回京了?都走了,只把她留在这儿?

他要登基了,是他人生里最重要的事,就算再生她的气,再不原谅她,这样的时候,也不该把她摒除在外。

她甩开苏易明,刚跑了一步就被他拉住了。

“都走两天了,追不上了。”苏易明心疼地看着她,他抬手,有些迟疑,终于还是抚慰地轻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别担心,锐哥很快会回来的,你知道的,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攻打北漠。”

斓丹的背还是那么僵硬,表情也没了,只站在那儿,愣愣听他说话。

“最迟一个月……”苏易明说得有些心虚,“他就会回来了。”

第55章 第55章 秋夜祭礼

山顶的秋风已经很凉,斓丹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时不时有几缕落到她眼睛前,她也懒得去拂开。

晴空如洗,天高云淡,从山崖上望下去,不仅潼野城尽在眼底,就连远处的纪献都看得城郭分明。已经二个月了,潼野城在苏易明的主持下修复得不错,不少难民已经从纪献回来,努力重建家园。斓丹喜欢看他们,也喜欢看走在潼野和纪献之间道路上小如蝼蚁的行人,因为他们饱经战火仍满怀希望。

她的眼神越过潼野,越过纪献……投在茫茫一线的天地尽头,那是鄄都的方向。苏易明总是很及时地告诉她京中的情况,申屠锐顺利登基,很快牢牢掌控住朝局,多年苦心经营,早已水到渠成,只是光明正大地走到众人面前而已。前两天大赦的圣谕传到潼野和纪献,斓丹看着犯人们感恩戴德地向鄄都方向叩头时,感动得哭了一场,很为申屠锐骄傲,也真的高兴。他终于如愿以偿了,做得这样好,她虽然没能陪在他身边一起经历这些,也觉得心满意足,只要天下百姓感激他,爱戴他,她就心满意足……

她知道他追封了太后,还加封斓橙为定国长公主,她知道他的年号是正旭,今年就是属于他的正旭元年……关于他的一切,她什么都知道,在高高崖边遥望他的方向时,她就觉得离他并不远。她好像看见他意气风发,容色照人地端坐在龙座上,穿着那件十八颗东珠镶嵌的吉服,又或者他站在皇城高高的角楼上,也同样遥望她的方向。

她想过回京,他不带她走,她就去找他,可苏易明说那样不好,会让她陷入难堪的境地。

她知道苏易明说得对,还是那句,她是谁。她没理由入宫了,也没理由待在他身边,如果他不愿意,她连他的面也见不到,如果他真的遗忘了她,那一辈子……她也见不到他了。

关于他的后宫,没人说起,就连苏易明也没得到任何消息,或许他知道,没有告诉她。

斓丹颠了颠背后的背篓,准备下山了,今天的收获尤其多,这些草药晒干了,可以熬三天的药……这两个月来,她天天来采集葛春教她认识的草药,晒干,积攒,将来她要给申屠锐喝,让他的伤彻底好起来,不留半点旧患。她希望他们之间也像他的伤,慢慢……慢慢……总会好起来,总会恢复如初。

下山的路她走得很熟,脚步也从容轻盈,她要快点儿回去,赶上中午最好的阳光,把草药们晒好,备用。走到山脚的时候她看见了苏易明,已经是秋天了,他还穿着薄薄的夏衫,一副年少骄狂的样子。他看见她就抱怨了,说明明给她分配了护卫,为什么不带着?虽然北漠退兵了,四周还是有很多流民,女孩子独自上山太危险了。

斓丹笑笑不答话,她喜欢一个人,喜欢独自在山崖边静静远望,有人在旁边,就好像打扰了她和申屠锐的约会。

苏易明看了看她满满的背篓,背篓的带子因为负重,深深勒进她的肩膀里,他飞快地皱了下眉,不想被她看见,故意又傻笑两声,不容她躲闪地把背篓摘下来,替她背着。

“今晚你来不来?”他没头没尾地问,与她并肩而行。

斓丹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还是那么爱卖关子!

“今天是太后过世一百天,按照北漠的习俗,要在晚上举行祭礼,请人唱祝祷长歌,放许愿灯,有女儿的要女儿穿着祭服,整夜守灵,才算完成所有丧仪。”苏易明收了笑脸,有些悲伤。

斓丹重重点头,“我愿意整夜为太后守灵。”太后没有女儿,她是真心诚意愿意尽这点绵力。

“嗯,好。”苏易明淡淡一笑,他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当初给斓橙订做了一套祭服,他们走得急,没来得及做好,你穿可能稍微有些大,一会儿给你送去,今晚在将军府后面的英烈堂举行仪式。”

英烈堂是为了祭奠因戍卫边疆牺牲的将士们而建的,参照京城护国英烈殿的样式,建在三十六阶青石高台上。

苏易明亲自逐一点亮高台四周的素灯,特意从北漠请来的祭师们也准备就绪,隔一会儿就轻敲一下安魂鼓,摇摇礼福铃。苏易明点好灯,神情肃穆地跪到殿外铺设的黑色绒毯上,幽夜高台,铃鼓悠远,气氛神秘凝重,世人好像能够交通亡魂,送上最后的祝福。

斓丹在这样的铃鼓声中,缓缓走上高台,北漠少女的装扮奇异地适合她,夜风吹起她乌幽的黑发,拂响她裙边点缀的银铃,黑色的祭服上绣着素银的花纹,端庄隆重,更衬得她的面孔艳若桃李。她一步一阶地走过来,像掌管死亡的异族神女,圣洁妖异,苏易明愣愣地看着,陷入痴迷。

斓丹走过去,跪到他的身边,有些好奇地看着北漠祭师,他们的装扮很奇怪,更像某种巫。“你说……申屠锐和斓橙在京城也会为太后娘娘举行祭礼吗?”

苏易明没回答。

斓丹不解地看他一眼,苏易明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鼻尖,“会吧,但不太可能按北漠习俗,守夜一定会的。”

斓丹听了,微微点了点头,愣了会儿神,她抬头看天上的北斗,秋夜星空极为明晰高远,银河横穹,星斗列张,即便隔着千山万水,申屠锐看见的也和她一样吧?他会不会知道,她和他在同一片星空下,想念着他?

“想什么呢?”苏易明见她半晌没说话,浅笑问她。

“这么多星星,哪颗是太后,哪颗是飒雎大汗?不知道他们在天上重逢没有。”斓丹苦涩地笑笑,“太后和飒雎大汗的事,你知道吗?”

苏易明也跟着她一起仰望星空,“知道一点吧……飒雎大汗奇袭鄄都的时候,是带着太后娘娘的,可见十分宠爱。申屠荣庆为了夺得头功,就盯着飒雎大汗穷追猛打,飒雎大汗与太后娘娘同骑逃亡,追兵却死追不放,太后娘娘为了让大汗脱险,自己跳下马减轻负累,以致落到申屠荣庆手里。据说当初大汗抓着她的手不放,申屠荣庆和追兵已近在咫尺,太后娘娘拔出匕首要砍自己的手,逼得大汗松手远去,真是一个女中豪杰。”苏易明叹了口气。

斓丹想起太后手指上的那块疤……原来是这样留下的。为了让心爱的人安全逃离,宁可砍断自己的手,太后就是因为这样爱过一个人,才苦苦煎熬了十多年,为的是保护他的儿子。

“其实……”苏易明犹豫地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飒雎大汗最爱的女人并不是太后娘娘。”

斓丹一惊,讶异地看着他。

“太后娘娘心里也知道,所以她还能这样对待大汗,才让人倍觉感动,都说爱是自私的,由她而见也不尽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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