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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朱谣(41)

申屠锐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很危险,但我若不最后问你一遍,我……”他神情一冷,举步向床榻后面走,“祈求上天保佑,你生个皇子吧。”他几步就消失在卧榻后的帘幕之中,那里应该有条密道。

“出去!出去!出去!”斓凰突然像疯了一样,冲斓丹和紫孚狂喊,拼力扔过来一个枕头,打在紫孚腿上。

紫鸢连忙过来拉紫孚和斓丹出去,紫黛去安抚斓凰,把稳婆们又都叫了进来。

紫孚重新回到院子里一句话也没再说,双眼茫然地站在花荫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斓丹浅淡一笑,紫孚是斓凰培养教导的姑娘,心思一向难猜,可她现在偏偏就知道紫孚在想些什么,大概是因为……在喜欢申屠锐这件事上,她和紫孚相比,算过来人。

斓凰刚才无情的驱赶虽然令人难堪,但对她和紫孚来说,更难堪的是申屠锐不仅可以任意进出斓凰的寝宫,而且刚才……他连看也没看别人一眼,他的眼里只有斓凰。

“那条密道,你之前知道么?”斓丹觉得自己有些明知故问,紫孚要是知道,刚才也不会那么震惊。

“不知道。”紫孚冷然道。

“你说……”斓丹不自觉地摘下旁边树上的一片叶子,“贵主的孩子,会不会是……”

“不会!”紫孚几乎尖叫,引得不远处的宫女们往这边看了看,她甚至不能听斓丹说出申屠锐这个名字。

斓丹怜悯地看着她,这么聪明的姑娘,却也做起情深意重的迷梦,不知道经过刚才那个场面,会不会醒?

申屠铖带着贴身侍从回来,并没见申屠锐和斓橙跟随。申屠铖虽然来往奔波,倒没倦怠烦恼之意,看见斓丹有探寻的神色,还热心地告诉她申屠锐喝多了几杯,觉得乏累,歇在太后那里了。也许是斓丹多心,他接下来的话里,怎么听都有些其他意思,“宫门已经落了锁,你们今天也回不了府,如果疲倦了,也去太后那儿住吧,已经安排好了地方。”

宫门什么时候落锁,斓丹当然知道,今天整整提前了两个时辰,看来她之前所料不差,一切都是申屠铖设计安排。如今所有人坐困宫中,怪不得他一副神清气爽,心安神定的样子。

先不提申屠锐说已经准备好应变,其实斓凰也大有可能真的生下一个男孩,申屠铖是不是也高兴得太早了一些?

内殿里各种声音又高了一截,显得更乱,申屠铖仍旧坐在殿门口的椅子里,皱眉看窗户上映出来乱糟糟晃动的人影。斓丹在暗处时不时看他一眼,这个她从不曾真正了解的男人,这会儿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有没有为正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斓凰担心?

斓丹轻嘲一笑,就算有吧,也不会太多,毕竟他还能那么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里。可想而知,当初他在她斩首示众的诏书上落朱批时恐怕连眉头都不会皱。

紫孚误会了她的讽笑,阴冷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别得意,他虽然不看重我,又何曾看重你?”

斓丹愣了愣,想了一下才无奈发笑,这姑娘还陷在申屠锐心里谁更重这个问题里,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她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斓凰的一句话,大致说父皇虽然宠爱她,但一遇到江山大事谁都无足轻重。斓丹对这句话越来越有体会了,申屠锐心里,她们谁都不重要,紫孚竟然也有傻成这样的时候。

“生了生了!”报喜的声音在内殿沸腾起来,眼看都到了殿门,又被一阵惊愕的哀叹压住,女人们唉唉哭喊起来,似乎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内殿的声音吸引住,斓丹和紫孚都不自觉地向殿门走了几步,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哭喊还没落,又有惊喜的喊声冲破哀哭,“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斓丹的心随着殿内女人们的喊声起起伏伏,翻了好几个滚,就连申屠铖都脸色凝重地缓缓站起来,夜风中宛如一尊石像。

第40章 第40章 一波三折

紫黛表情复杂地走出来给申屠铖报喜的时候,斓丹和紫孚也都走到台阶之下,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她,想从她的回话中得知刚才内殿里的种种情况。

“皇上……”紫黛本来还勉强挤出笑容,一开口,就哆嗦着跪下去,再也掩饰不住惊惶,语音颤抖地说,“贵主生了双胞皇子,可是……可是其中一位已经夭折了。”

申屠铖直挺挺地站了好一会儿,脸色苍白,他不说话,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比起刚才的喧嚣吵闹,整座宫苑像是在滚开的热锅上淋了一盆冷水,顿时陷入令人心慌的安静,甚至连新生的婴儿也没发出啼哭。申屠铖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疲倦几乎瞬间涌上了他的眉梢眼角,斓丹觉得他好像连肩膀都微微垂下去,他慢慢向内殿走,没了平日的神采飞扬,筋疲力尽般的沉重,“朕去看看他们母子。”

紫黛还跪在那里不敢起身,但是仍旧问了句:“夭亡的皇子怎么办?”

申屠铖厌倦地挥了挥手,“朕也不想看了,你们带走,依例处置吧。”

紫黛暗自松了口气,深深呼吸了一下才应道:“是。”

申屠铖的身影一闪,就消失在门口有限的视野里,宫女稳婆们陆续退出来,都是一脸的汗水眼泪,头发潮乎乎地贴在脑门上,她们也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

斓丹和紫孚退开了一些,为她们让路,她们累得也顾不上礼数,两眼发直拖着步子越过她们,走出院门去了。

人都散去,才有一个嬷嬷带着两个坤仪宫的宫女抱着一个襁褓出来,她们到底是斓凰手下的人,即便在如此境况中,还是勉强向斓丹和紫孚点头施礼。斓丹知道,嬷嬷怀里那个小小的尸体,就是刚刚死去的婴儿,嬷嬷抱着他,急急出去掩埋。

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心里,冰得腿几乎站不住,斓丹就近瘫坐在坤仪宫半人高的台基上。那么小的孩子,降生可能都不足二三天,就死于大人的残忍阴谋。不知道申屠锐用什么方法把他带进宫里,可能用她知道的那条密道,又可能用她不知道的什么密道,送进内殿。可斓凰却真的生了个男孩,这个生于微贱的孩子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了,甚至更可能成为一个祸害。不知道是谁下的手?紫黛紫鸢?或者斓凰亲自动手?这个小小的生命就这般轻易的殒灭了,没人打算冒险把他再送出宫去,这就是申屠锐说的,没用的就只能去死。

一个小太监从院外跑进来,在紫孚耳边嘀咕了两句,紫孚点点头。

“既然贵主已经平安生产,我们也不必在此守候了,大概贵主也累了,我们明天再来请安看小皇子吧。”紫孚对她冷淡地说,“王爷也派人来叫咱们早些过去安歇呢。”

斓丹撑着膝盖,费力地站起来,她旁观这场阴谋都累成这样,不知道这些亲历者是怎么若无其事地挺过来的?她的确是个局外人,申屠锐来叫她们,也只跟紫孚说。

紫孚嘲讽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满是对她无用表现的嗤笑,“用扶你么?”她居高临下地问,她的两个宫女也只含笑不动,没有真心来帮助斓丹的意思。

“不用。”斓丹也回以冷淡笑容,她很厌倦,很痛恨,这些敲骨吸髓的凶狠人们。她们满脸是得胜的傲慢,她却不觉得佩服,相反,她觉得她们很脏,从头到脚流着血污。她虽然早已“死于”她们的谋算,也深感自己远远不及满是无力,可看着刚才被抱出去丢弃的幼小尸体,她就决定,即便死去,也不想变成她们那样的人!因为她不想做那样残忍的事!

太慈宫的一处厢房收拾出来给燕王府的女眷下榻,和太后居住的偏殿不同,这里灯火通明,简直像太慈宫里的一个火堆,其他地方都青灯小蜡,唯独这里四处明灯,晃得斓丹有些睁不开眼睛。

伺候的人也多,斓丹一路走进安排给她的卧房,每隔两步就站着一个宫女。这阵势……她一恍惚,突然心如这里的火光一般明镜通透,这也是申屠铖的戒备之举。他虽然未必怀疑到申屠锐身上,但紫孚和她的贴身侍婢都是从坤仪宫出来的,如果斓凰真有什么偷龙转凤的勾当,把孩子带出去的人,当然是她们最合适。这也是斓凰为什么非要把紫孚塞进燕王府,申屠锐对此也百般忍耐的原因,不仅仅是把紫孚安排到宫外方便行事,更是预见了今天的局面,远远安下一招。

紫孚和她两个宫女被安排在她的隔壁,守在她们门口廊下的宫女太监,比她这里还要多。

申屠锐并没在这个厢房安歇,也对,他若也受困于此,在申屠铖安插的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进行他的那些计划?

幸好斓凰生了儿子,不然想把掉包的女儿送出去,几乎是不可能了。

斓丹把自己房里的灯灭了两盏,太亮了,别说睡觉,就是待在这里都烤得脸发干。两个宫女捧着替换的衣服簪环叩门进来,并招呼四个太监抬了浴桶和热水,斓丹本想叫他们不必麻烦,今天她太累了,只想随便盥洗一下就睡,正要开口,只见捧着簪环的宫女冲她用力使了个眼色。

斓丹一滞,把话又咽了回去。

各房陆续都熄了灯,虽然檐廊上的灯还那么亮,总算没有再照得人发烦。守夜的宫女隐约低语几句,似乎也不像刚才那么如临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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