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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朱谣(32)

谁?谁在雨中吹起了羌笛,那笛声悠悠扬扬,掠过柳梢头,飞过桃花林,血腥残酷的战场怎么在笛声里,变为万里春光?

雨也变得柔和温暖,她化为一缕春风,从断壁残垣里袅袅飞升,跟着那倾诉钟情的高亢笛声,飞过万水千山。战乱的痛楚神奇的被抚去,她贪婪地倾听,也忍不住跟着低吟浅唱……雨骤然变大了,倾盆而下,她怎么又来到潼野的城门,看见暴雨浇注在石板道路上,雨水顺着满是战车车辙的印记肆意横流,她又感受到了失陷之痛。

丹阳,丹阳……

有人喊她,可却好像用绳索死命把她勒住,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她的血似乎都不流了,却在麻木痛楚中,突然看见冲天而起的烽火。

一下子闪亮整个天穹,她长久而尖锐地呼喊着,剧烈颤抖着不停上升上升,直至天穹之上最明亮的地方。

她整个人轻飘飘的,漫无目的,不知何往何从,这时她听见申屠锐温柔地喊她,丹阳。

“申屠锐。”她轻轻地回应了他一声,“申屠锐。”

第32章 第32章 猜测有凭

天刚放亮,微弱的光线照不进房间,申屠锐轻轻坐起身,怕吵醒斓丹。幽暗晨光中,安稳睡在他身旁的纤丽身影那么可怜可爱,他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

她轻颤了一下,明显醒了,却还紧闭双眼装睡,申屠锐笑了笑,揭露她:“醒了?”

斓丹知道骗不过他,嗯了一声,比她想像得要喑哑。

申屠锐披衣起身,倒了杯茶,扶斓丹半坐,喂给她喝。

斓丹紧紧抓着被子,掩住自己,申屠锐又好气又好笑,但是没有取笑她,给她喝了茶,又让她躺回去。

“我今天要去宫里。”他说完,怕斓丹误会,又解释道,“好好陪娘一天,不然她真会生气。你安心休息,不用等我,应该回来得很晚。”

斓丹哼了一声,嘟囔道:“谁要等你!”

申屠锐心情好,也不和她斗嘴,起身准备梳洗。

“今天我要去看二姐。”斓丹躺在被窝里不动,语气却很坚决。

申屠锐不悦地啧了一声,数落说:“这个样了,还瞎跑什么?老实躺着吧!”

“要去。”斓丹声调也不高,也不变,简单明了坚决果断。

申屠锐嘴唇动了几动,终于拿她没办法,不甘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还是开了门,唤丫鬟拿了一包银子来。“给你姐送去,也不能空手上门。”他悻悻地说,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建立的威信进一步流失。“我叫孙世祥送你去。”他管不住自己地又说了一句,说完也觉得郁闷,关键斓丹听了还不高兴,就嗯了一声。

孙世祥骑马跟在斓丹的车旁,刚出府走了一会儿,斓丹就示意停车,他也连忙下马询问她有什么事情。

“我想走一走。”斓丹从车里下来,神情委顿。

孙世祥眨了下眼,以为自己猜到斓丹为什么如此失落,于是他没有劝阻斓丹,反而示意车马随从离开一段距离,慢慢跟着,自己陪斓丹沿街缓行。

天色阴暗,像要有雨,虽然已到开市做生意的时间,街上行人却不多,斓丹心不在焉地走着,双眼无神。

“浮朱姑娘,你其实不用太在意紫孚她们。”孙世祥语气轻蔑,“王爷也是不好拂了贵主的面子,才勉为其难收留下来。”说到斓凰,他就尊重得多了。

斓丹的眼神闪了闪,“你家王爷和贵主以前很熟吗?”

孙世祥没想到她一下子问到斓凰身上,顿时闭口不言。

斓丹看他的表现,也无需再听他的回答了。

“你跟着申屠锐有多久了?”她换了个话题。

孙世祥松了口气,也有了笑容。“十多年了吧。”他引以为傲。

“那申屠锐的事,你都很清楚吧?”她语气淡淡的。

“嗯……嗯。”孙世祥脊背一凉,觉得她又绕回来了。

“他之前……有喜欢的人么?”斓丹还是那么平淡的,似乎都不是很认真地在谈这个问题。

孙世祥觑了觑斓丹,谨慎地试探道:“你……不知道吗?”像提问,又像反问。

斓丹不答,她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呢?可偏偏……她感觉得到!

申屠锐是个很深心的人,不动声色就看穿阴谋并且设好陷阱,他玩起来驾轻就熟。可他在情感上却很诚实,大概因为他年轻,又或者有个那样的母亲。斓丹又想起太慈宫里的太后娘娘,她当然不是心机浅薄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在侯府中潜藏十数年,可她的言谈举止,她对申屠锐的疼爱,都那么直白热烈,毫不隐瞒,就连她数落她的话,斓丹回想起来,都觉得像普通婆婆抱怨儿媳。太后娘娘不作假,也不端架子,在真心疼爱的人面前,不拐弯抹角的掩藏自己的情感。

她影响了申屠锐。

斓丹觉得自己和申屠锐正相反。

她在很多事情上懵懂无知,很笨拙,但在她和申屠锐之间的情感上却十分敏锐,一个回避的吻,一个在欢好前熄灭灯烛的举动,都让她洞若观火。

“我知道……”她喃喃低语,叹了口气。

显然孙世祥误解了她这句话,他放下心来,又起了撮合的意思,略有些讨好道:“姑娘,你可千万别告诉王爷是我说的啊!王爷他……喜欢好多年了,一直放在心里。”

斓丹突然觉得很累,走一步都没力气,像要大病一场般浑身都痛,当然,心最痛。

“我走不动了。”她烦躁地说。

“哦哦。”孙世祥有点儿懵,隐隐觉得自己可能马屁拍到马腿上了,“那还是坐车吧。”他殷勤地搀扶斓丹上车,惴惴不安起来,王爷要知道了,非把他撕成碎片不可!求神拜佛祈求姑娘别和王爷说吧!

斓丹看完二姐回府,疲累得连话都不想说,面无表情一路走到房间,就想尽快躺下。

进了内室,她吓了一跳,申屠锐竟然还在。

他盘膝坐在矮桌边,慢慢喝着酒,背脊异样挺直,不像随意小酌。斓丹没想到他会在家,不是要去宫里陪太后么?他的确穿着王爵常服,这个时间……也不知道他是去而复返还是压根没去。

他见她走进来,并没说话,眼睛冷冷看着她。斓丹心里有鬼,没办法像平时一样理直气壮,尤其看他的阴郁脸色,心里竟无法控制的胆怯,站在门口不敢靠近。

他拿酒杯的手一直保持着相同的姿势,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就爆发了,手腕一甩,连酒带杯向她扔过来。

斓丹吓得扭过脸,硬撑着没动,也没发出声音。她知道他并没真想砸她,不然以他暗夜射中五哥大腿的准头,不可能把酒杯扔在她脚边。酒洒在她的裙子上,春衫轻薄,飞快透了进去,冰冷寒凉。

“干什么去了?”他低沉缓慢地说,像在拷问犯人。

“看姐姐。”斓丹极力镇定,却莫名怕更加触怒他。

“还有呢?”他冷漠地拉长调子。

斓丹低头不说话,没想到非但没瞒过他,收到消息还这么快!她明明从二姐家后门出去,买完东西又从后门回来,再走正门与孙世祥他们汇合,并没惊动任何人。

“买了什么药?”他颇有耐心地继续问,表情和语气却更加阴冷,无形向她质问施压。见斓丹还是沉默死犟,怒气再也压不住,直冲肺腑,“给我生孩子辱没了你吗?”他高声喝问,用力拍了下矮桌,竟然把矮桌拍翻了,上面的酒杯酒壶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他似乎有一万句咒骂的话都涌到嘴边,可却不忍说出口,憋得坐不住,只得站起来。

斓丹等一切声音都平息下去,眼泪在寂静中止不住地流出来,“你何必向我兴师问罪?我只是……不想被你们利用。”

“利用?”申屠锐被气笑了,她知道什么是利用吗?他要想利用她,她还能安安稳稳站在他面前气他?“就你这个蠢样,除了生孩子还能有什么用处?”

斓丹听了,苦涩一笑,泪珠流成线从下巴滴落,“是啊……我蠢得只能用来生孩子。”

申屠锐一愣。

“你盼着我能生个男孩换给斓凰对吧?你为了她……”斓丹从心里一直苦到喉咙,斓凰要寻找最合适的男婴,申屠锐的儿子不就是么!一旦成功,他们俩就能结成休戚相关的同盟,比她和申屠锐要牢固得多。

申屠锐脸色铁青,走上前,抬手,真想一巴掌拍死她算了。

斓丹也以为他要打她了,抵抗地咬紧牙关,他的手落下来,攥成拳,伸出食指使劲戳她额头,太用力了,戳得她站不稳,连连后退,额头一片酸疼。

“想什么呢?想什么呢!”他气得真要跳起来了,“我倒是真觉得这样不错,可你有这本事吗?啊!”

斓丹额头太疼了,伸出手来抱头,样子十分可笑。

“你当你是母鸡啊?说哪天下蛋就哪天下蛋?”他气得用另一只手扇风,感觉血管里的血都要沸了,“我要你一定生个儿子,你有把握吗?”

斓丹呜呜哭,被他骂得很委屈,可眼泪哗哗流出来,心里倒不怎么苦了,原来……他没这么打算过。

“她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你倒是给我来个加急的啊!”他也气得语无伦次了。

斓丹瘪着嘴擦眼睛,别以为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和斓凰个个神通广大,随便想个什么花招,不就应付过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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