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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则嘉勉(32)

偶然也好,将将时机也罢,周轸转过脸来,朝嘉勭不经意地道,“对了,我碰见嘉勉了。”

昨晚,她去嘉励公寓那里拿车子的。

专心吃东西的嘉勭面上淡淡的,他一向这样,哪怕十分成算也不稀罕宣之于口,“嗯,那么你去那里干嘛的?”

有人面上难得的一窘,不被带偏,“她回来干嘛的,看你父母?”

“她回来了。”

“……”喝了酒的周轸,脑子有点慢,“回来?”

“回来三个月了。”嘉勭的意思是,嘉勉回S市了,不走了。

“三个月?”某人不禁嗓门都大了些。

包厢里就他们两个。嘉勭狐疑地望人,“你嚷什么!”

不是。三个月!“怎么都没听你说过。”周轸抱怨的口气。

“说什么?”嘉勭反问。

有人哑口。

良久,侍者过来叩门友情提醒,先生我们还有一刻钟打烊,能否方便先买一单,他们系统要关账了。

周轸拿手机响应,结账前再要了一壶清酒。

他说,仓促见嘉勉,怪感怀的。

他犹记得那年,他赶去医院,可巧那天家里祭祖,他一身黑衣仔裤。

像极了一个来吊唁的人。

十三岁的嘉勉坚持要见爸爸最后一面,倪少陵还在外地没能赶回来。

嘉勭抱着嘉勉,一遍又一遍地喊她嘉嘉,想劝小妹还是不要见了,会很难过,会很难看,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阴影。

周轸当时只觉得气血倒流,不久前,他还笑话父亲,你当真信佛信菩萨。

父亲的话着实应验了,这世上多的是鬼。

鬼没有心的,只有青面獠牙,沾满血腥的爪子。

它不掏人心就不能活。

“这些年我很少想起嘉勉来,想起的话她也只是个小孩子。昨晚陡然遇上她,觉得她变了许多。”

长大了,知性了。漂亮自不必说,甚至带着些很莫名的妩媚。当然这后半句,周轸没敢言出口,因为倪嘉勭已经用一种很警觉的目光审视着他了。

他周家老二在他们几个眼里,就不是个好人。倪嘉勭最最护犊子的一个人,他可以和坏人做朋友,但是他的妹妹不可以。

有人反骨生,故意刺激好友,“嘉勭,不瞒你说,我昨晚一夜没睡,梦里全是嘉勉伏在你身上哭的样子,哭着哭着……她不知怎地,伏到我身上来了……”

嘉勭话都没听完,啪地一声搁下筷子,用一种“你这样说我就不开心了”的表情狠狠盯着周轸。

第14章 2.4

什么样的谎言最难戳破,七分真,三分假。

因为它真比假多一些。

你要怎么处置它嘛!

看你信那头。信它真,它便真;

信它假,它也确实。

周轸怠慢地笑,劝嘉勭稍安勿躁,“你想到哪里去了!”

嘉勭:“哼,我怕想到你心坎里去了!”他冲二子点点手指,警醒他,“别打嘉勉的主意,她和你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小心我跟你翻脸。”

周轸不服,“那么她是哪个世界的呢?”

他们明明在一个维度里遇到了呀。

周轸批评嘉勭,说白了,你们从来没有把嘉勉当真正一家子人对待,总是小心翼翼地特为她,这份特为会让她永远觉得有隔阂感。

就拿她们姊妹俩来说,嘉励活得那么泼辣自由,不外乎她有良好的家庭教育,父母恩爱相守,兄长袒护包容;而嘉勉,周轸说,哪怕十年没与她来往,也能肉眼可见的心思重重。

“她比小时候更沉了,心思。”周轸不喜欢这样的性情,所以他才唏嘘,唏嘘命运有时真的半点不由人。

就好比外人说我,他周家老二除了比别人会个投胎的本事,有什么?全是站在父亲的肩膀上,浪荡公子哥一个。

我怎么做都不对。对,是他父亲教的;不对,瞧吧说他不行。

嘉勭看周轸这么激愤,当他醉了。

拿别人的事说自己的伤心呢。

二子说,他快三十岁了,平生唯独一次掉眼泪就是嘉勉父亲去世那回。

她哭得实在太伤心了。

倪少陵赶了回来,嘉勉求叔叔,她要见爸爸最后一面。倪少陵一口答应了。

太平间外,他们几个在外面都能听见十三岁的姑娘一遍一遍喊着爸爸的哭声,她说爸爸答应她的,明天陪她去看电影,去吃海棠糕,去S大跳蚤市场淘漫画书。

她要爸爸起来,他是个医生呀,每天替别人缝合伤口,每天跟时间赛跑,他怎么可以这么懈怠,怎么可以自己的伤口都不会处理,怎么可以把时间花在睡觉上面。

爸爸说过的,没有人比医生更明白,死有多容易。所以,你怎么可以这么容易地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