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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则嘉勉(122)

原是想请周轸母亲过来的。

某人临时喝着杨太太的一盏茶,散通身的第一巡酒气。

要说冯德音打牌社交舞聊奢侈品分享各家的太太经没准是把好手,只这些文绉绉的词,保不齐接不住杨太太的话。

且拿主张的人,自有他的私心打算。

茶盖落碗身,哄着对方换个人酬情呢,“我女朋友爱听这些,只是沈先生的台面,我怕她年纪轻,合不上您和您小姐妹的心意。”

杨太太听二子口里的小姐妹,喜不自禁,薄责他个臭小子,拿我们一群老帮菜取笑。

周二和颜悦色继续道,“女人的闺蜜什么年纪都是小姐妹。”

*

嘉勉到的时候,晚上七点不到的天光,青墨色的天上落着淅淅沥沥的雨。

周轸撑伞来接,俯身拉开车门就抱歉,“杨主任的太太在,我没听老杨说,弄得个措手不及。”

“她要请我妈,得了,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没准鸡同鸭讲的。”

倪嘉勉就不同了。她天生性情淡,光这份淡,就对了杨太太的脾气。

“你就当白嫖一场名家评弹。”

听曲的包厢是围着幕台建的,嘉勉挽周轸手臂进厢房时,闻得一室的茶香及各色的女人香,三弦琵琶加吴音,浑然的相合,这是道地江南的声音,闭上眼仿佛能听见水磨的时光,井水人家的一日三餐,疏影横斜的风月是景也是情。

嘉勉一身通勤打扮,不卑不亢地应对着房里众人的目光。杨太太上来一张眼,就觉得这小姑娘性子很沉,明眸像亮月,身段娉婷袅娜,不必说话,就知道是个凡事不干己事不张口的人。

因着老杨和周叔元交情,杨家算是顶了解周家两个儿子的了,谁都晓得这小二子最最猖狂无边的家伙了,这一动一静的相与,杨太太看戏的自觉:要么草草收尾,要么……不斗不休。

冤家聚首啊。

周二回自己席面前,再三和杨太太玩笑,“人我交给您了,反正诸位婶婶都知道我们是奔着您来的,您不袒护我们,给您跌脸了,您面上也无光,是不是?”

杨太太作势要捶二子,说他这张嘴不去唱评弹可惜了了。

诸位太太也乐着笑,笑这样左右逢源的男人,如何不招女人喜欢。

周二走后,杨太太请嘉勉到身边坐,也亲自给她倒茶,嘉勉得体地在桌上作叩手礼。

一番寒暄后,得知她是倪少陵的侄女。

大加赞赏。说我女婿还是倪教授的学生呢。“倪家的女儿,这样说,倒也般配。”

嘉勉始终听得多,说得少。

上了年纪的女人总会掉进经验的窠臼里去。

尤其自己不好不坏的经验,总觉得能教善一些迷途。

杨太太也不能免俗,她女儿如今正风光,婚后二人世界过得蜜里调油。就劝诫着身边人,婚事还得早打算,我们不替她张眼,她整个囫囵个呀。

说到门当户对,这是时代怎么进步,都不会淘汰的金科玉律。杨太太说,她和他们家老杨深信不疑。有个闺女比儿子愁,你什么时候都得是女儿的后盾。娘家有头面点,腰板嘛都硬一些的呀。你口袋里的铜钿就是你说话的底气。

再说到办婚嫁的细节,喜被上的式样花纹,凡是有鸳鸯的都不能要的。

嘉勉难得插话,为什么?

杨太太慈眉善目地看嘉勉,“你们年轻人都当鸳鸯成双成对呢。”

是的,鸳鸯是成双成对,只不过雄鸟不停地抛弃雌鸟,又不停地找新的伴侣,所以,我们看到的总是成双成对,不是原先那一双罢了。

说了这么久,杨太太只听嘉勉说她叔叔婶婶,“那么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对面台上正巧在唱一出《庵堂认母》,嘉勉多年不说吴语,许多唱词都得看边上的字幕提示。

“我父亲过世了。”她品一口香茗,淡漠地答。

“母亲……”嘉勉刚想坦荡地说明,母亲早年与父亲离婚了,现在X城生活。

只是门口虚掩的雕花门吱呀洞开了半扇,有人迟到的觉悟,连声抱歉,说好今日来替姨妈捧场的。

说话人是个男声,嘉勉没有回头,就已经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了,

那人脚步再近了些,不等杨太太介绍,来人先一步认出半回首的嘉勉。

是嘉勉原先在X城的上司,秦昆谊。

当初她走的时候,秦昆谊还戏言,有朝再会。

嘉勉从不知,秦是S城人。

“我母亲是,”秦母与杨太太及台上的评弹女先生是嫡亲的三姊妹,秦昆谊说半年没见,“嘉勉,你漂亮得我都不敢认了。”

杨太太不解,问昆谊,认识的?

认识的。嘉勉当初误打误撞去了秦手下实习,要不是她,秦也攀不上梁齐众这个高枝,梁更不会轻易捧他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