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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则嘉勉(105)

也是听副手说,伤了周总,他这才连夜从温州过来的。

周轸一袭白色浴袍,大喇喇地坐在自己客厅沙发上,轻装上阵也难掩入夜后的疲惫,洗漱后的短发没有干,额发随性地往后梳拢着,嘴上咬着烟,光着脚。

深夜来访的几个男人,悉数没喝到周总一杯茶。

穿浴袍的某人知会建筑商这头的大佬,少给我耍花招,你们关起门来的家务事,我半个字不想听。这些年,地产行业这些鬼打墙的闭环债,你拖着我我欠着你,拿了东墙补西墙,谁都想把钱在自己口袋里多捂会了。

但桐城周家的楼盘向来口碑很好。周轸说,我的楼盘沾上血污事,犯了我父亲的晦气,你们个个吃不了给我兜着走!

兜着走三个字,砸在空落落的房子里,嗡嗡回响。

嘉勉作为偷听者很没品,听到了还像在给周轸唱衰。她手搭在栏杆上,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是中央空调的冷气太低了。

楼下临时会议的几个男人俱是闻声抬头,看到一个清瘦婉约的女生从栏杆边擦过去了,很暧昧地穿着周先生的衣服。

一行人这才自觉归去。

那个浙江温州口音的男人抬头看楼上一遭,几秒后,再次抬头。

暂时无话。

周轸重新上楼的时候,嘉勉站在电梯旁,她的包还在车里,她想下到地库去拿手机。

主人没穿鞋,客人有样学样。周轸自省,他在家没穿鞋的习惯。你得穿双,这让人看见像什么话,这家人都过得什么野人日子。

他给她找来拖鞋,男士的睡衣睡裤太大了,罩在嘉勉身上,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他给她挽袖口和裤腿。继续刚才的问题,“吃什么?”

嘉勉却惦记着他的公事,“你会告那个伤你的人嘛?”

“犯不着。我不告他,他已然就那样了。”

建筑商那头自会料理。

周轸用的是料理,嘉勉读出了些世故文章。无论如何,挥刀去向血肉之躯,永远不该值得饶恕的。

一个人背后就是一个家庭,那个人没了,属于万家灯火里的一盏,就永远熄掉了。

嘉勉要去车子里拿她的包,周轸要替她下去,她反过来问他,“你是怕我跑了嘛?”

“有点。”他顺着她的玩笑认真起来。

“嘉嘉,今晚你生气嘛?”

这很重要。

嘉勉没有回答他,而是去揿电梯,她说她去拿包。

*

周轸的厨房很少开火,弄也是最简单的西餐对付。

这个点,也实在叫不到热腾有锅气的吃食了。

他在厨房里做热三明治。

嘉勉上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她的包,以及,一块积家的手表。

是周轸匆忙之间解下来,落在后座的地毯上。

“我能要求你一件事嘛?”

“说。”

嘉勉抿着嘴,鼻孔轻出一口气,“车子送洗,你自己去,不要假手任何人。”

微波的时间正巧到了,叮地停下来,周轸侧首过来,看着略微局促的倪嘉勉,她的颜色再认真不过。那股劲仿佛学校要开家长会,她指定她父亲无论如何必须去一样的固执。

周轸端着牛奶走到她身边,需要好好说话的时候,他偏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假手他人?”

嘉勉气急不语。

周轸却笑了,笑着说不逗她了。他甚至觉得,倪嘉勉一辈子都不会学那些女人莺莺地跟他服声软,她只会跟自己憋气。

“好了,我都不送去洗,明天太阳一出来,我就自己接水管洗,好不好?”

“……”

“喝杯牛奶消消气。”

“……我刚喝了杯橙汁……”嘉勉提醒殷勤的人。

哦,对哦。

嘉勉把他端着的一杯牛奶转弯送到他自己嘴边,不言不语,暗示分明。

她的意思是,要他喝。

*

三楼主卧的最东面,是处露天阳台。

周轸说,他正式搬进来一年多,一步没涉及此地。

忙是最好的托词。

也因为他没有闲心躺在这里,看星星还是看月亮?

闲情逸致都是要人陪伴培养的。

嘉勉擦干躺椅上的落雨,再把躺椅从墨绿色的阳伞下挪出来。周轸进里拿毯子来的时候,嘉勉整个人已经躺上去了。

停雨的夜里,凉意很浓,她一袭黑色缎面的睡衣,悄默声地躺在这里,微不可闻。

周轸把毯子盖到她身上,让她稍微垫在身下些,椅子太凉。

说着捞来另一把椅子,与她并头地躺着,也许是夜太静的缘故,二人说话接近私语,他问她,“在想什么?”

嘉勉的头发很长也很密,到眼下都没干透,“出星子了。”

天气预报也说,短暂出梅,起码要有半个月的晒干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