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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庶女(29)

寒暄一会子,张夫人看了看天色笑着道:“你找老太太快去吧。”

三太太告了罪请张夫人晌午去她那边吃饭。张夫人笑道:“你的好意心领了,原就和贤哥娘说好了,下次我可要打扰你。”

三太太也不多做挽留,目送张夫人背影,明珠站在她身边,十分不服气地道:“她这样讨好老太太和十三有什么用?十三那样的人活该遭报应,却好像一切都是咱们的错!”

三太太瞪了她一眼,这话顺着风吹到张夫人耳边,张夫人摇了摇头,就连她身边的嬷嬷也忍不住好笑道:“这位十四小姐也忒没……”

“脑子”这两个字在嘴边滑了一圈到底咽下去了,改口道:“等她吃了亏,她就晓得了。”

张夫人到了思德堂,一进屋就瞧见明菲、明玉、明芳三个人围着一张圆桌坐着,每个人面前都放着账本、算盘笔墨等物,都认认真真地低着头对账。四太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姊妹,丫头们都去了别处,屋里只有香莲服侍,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到一两声拨算盘的声音。

张夫人的目光不由得就落在明玉身上,一头乌黑油亮的发丝随意挽了个簪儿,戴着一只寻常赤银缠丝点翠簪,穿着蜜合色的家常服外面套了一件对襟葡萄紫夹层褙子,纤细的身形,姣好的容貌,安静从容的端坐着。

同样的事,她不知道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其他人会如何,但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想她定然是熬不下去的。前途渺茫,她还能这样平静,不吵不闹,默默地忍受一切……

从前只觉她懂事、稳重、性子温顺的有些怯懦。如今看她好比一朵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花。虽风雨浸蚀,仍开得骄傲,浑身都透着一股倔强的坚韧,叫人叹服。

张夫人暗暗地叹了口气,四太太见她忙起身相迎,也惊动了正在对账的三姊妹。三人过来见礼,张夫人笑着点头,四太太便拉着她去临窗的榻上坐下。

明菲接了香莲到来的茶水,亲自送到张夫人手里,趁机笑着问:“表姑妈和老太太都说了什么?”

大伙都知道陈老太太托了张夫人给明玉相看婚事,这样问自然也是想打听婚事的进展。张夫人又看了一眼微微垂着头的明玉,嗔怪地瞪着明菲道:“我们说话,难道都要告知你?”

明菲俏皮地吞吞舌头,也不由得看了明玉一眼,心知张夫人不说那就还没结果,也就不多问了。

张夫人就和四太太说起话来:“你呀,自个儿钻进了钱眼里就罢了,孩子们还小,怎么就开始学这些?”

四太太的嫁妆也丰厚,但四老爷是没什么进账的,也不会打理庶务。四太太本不屑开铺子做买卖,只是后来四老爷左一个妾,右一个妾,什么也不做花费却不小,分来的那些田产地产勉强够平常开支罢了。儿子娶妻,女儿出嫁,这些钱就是挤也挤不出来,后来才开始用手头余钱开铺子做买卖。

四老爷还因此嫌弃她满身铜臭,偏爱一个略通诗书的妾侍,殊不知当年的四太太,琴棋书画哪样不擅长?

四太太早已看开,张夫人这样说也没半点不自在,笑道:“我教她们这些未必就没有用,女主内男主外,总要管些账的。”

张夫人点着头道:“是啊,多学些本事,总是没坏处的。以后她们就是嫁了人,到了婆家自己有本事开铺子做些小本买卖,手里有余钱……”

张夫人的丈夫算是个斯文商人,喜读书但并未走仕途之路,张夫人本来不会做生意,但看了这些年也看得差不多,明菲趁机便讨教生意经。张夫人笑骂一句“机灵鬼”,却明白明菲是不想谈嫁人这事惹明玉难过,便认认真真地讲起来,三人虽也听四太太说过一些,不过张夫人每说一事便要举个活生生的例子做对比。因此听起来十分有趣,也受益颇深。

正说着,二门上的婆子喜滋滋跑进来,“太太,六爷回来了!”

张夫人正好说完,三个人还在琢磨,听见婆子的话,都惊喜地抬起头。

四太太眼角带笑,吩咐道:“先叫他进来见见表姑妈。”

张夫人忙道:“先去见老太太吧,你将我当做客人,我却没将自个儿当做客人。”

看时辰已快正午,六爷回来自然是在这边吃饭,四太太略迟疑便点头,婆子匆匆退了出去。

不多时就瞧见外面几个婆子提着四五个包袱走来,有些装着衣裳,有些分明装着书本。跟着陈明贤的小厮阿沐率先走进来,恭恭敬敬朝四太太打了个千儿:“给太太请安。”

明菲看着那些包袱,又惊又疑又喜:“六哥这次回来不去书院了?!”

☆、039:得失(4)

阿沐笑着点了点头,张夫人疑道:“怎么不去了?不是说孔先生来了么?”

四太太笑道:“孔先生两天前就走了。”

孔先生原就不是陈明贤就读那个书院的先生,他走不走与陈明贤回不回来到底关系不大。可陈明贤要后年才下场过春闱,他把所有的东西搬回来,难道是打算明年只在家里温习课业备考?

明菲满头雾水,望着同样惊疑的明玉,四太太又和阿沐说起话来,让婆子将被褥、衣物等拿去浆洗,其他的送回陈明贤的屋里,打赏了阿沐一吊钱便放了他下去休息。

阿沐退了出去,张夫人把其他人心里的疑惑问出来:“贤哥如今就回来,可是你有什么打算?”

就连一向对什么好像都不上心的明芳也不由得看着四太太,四太太也不隐瞒,道:“上次贤哥误考你也晓得,虽还有一年,可若再重蹈覆辙,就要耽搁几年。他虽年轻,也禁不起这样耽搁,我想来想去,还是提前去吧!”

张夫人自然知道这事,也因此替贤哥惋惜了很久,点头道:“是该如此,只是去了京都又要打搅姨太太,还要再请个先生,你都打点好了?”

姨太太家有西席先生,只是姨太太的儿女们都大了,孙子才启蒙。四太太难得没有掩饰从心底发出来的宽慰:“孔先生走之前,贤哥便从孔先生那里求了一封引荐信。”

顿了顿,四太太又平静地说了一句叫大伙都平静不下来的话,她看了看明菲等人道:“这一次我也打算去京都,那边的宅子托给姐姐照管这些年,再去打搅我也觉得不妥,不如把她们姊妹也带去。”

张夫人就看了明菲一眼,顺道还要把明菲的婚事办了。明菲也想到了这里,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张夫人又看明玉,文文静静的,眼底不止为何竟有几分迟疑,似乎并不想去京都……

明芳低着头捏着手里的帕子,虽然掩饰了,但知道她情绪有些激动。她们三个,除了明菲,别说京都,最远的也不过去了几回苏州堂叔老爷府上。

张夫人明白四太太是打算把明玉带去京城,忍不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道:“你既然有打算,为何还要我跑来跑去?”

这却是陈老太太的意思,为的就是叫三太太看看明珍闯下的祸事,张夫人这样问,想来陈老太太也没告诉她,还是想把明玉嫁在当地让哪些谣言不攻自破,抱着侥幸罢了。四太太忙赔了不是,道:“这是贤哥起了心,求了引荐信才决定的,并非真要瞒着你。”

这却是实话,如果让陈明贤没有着落就去京都,她情愿让陈明贤留在老家,大不了明天秋天早点儿动身。陈明贤少年老成,四太太对他很是放心。并不担心自己不盯着,他就胡来荒废学业。

但陈明贤不想留在书院,自然也有缘故。四太太神情郁郁,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张夫人也不是真正埋怨四太太不告诉她,也明白陈老太太的用心,其实说来说去,看着是为了明玉,洗清明玉的清白,为的却是陈家所有女孩儿的清誉。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失口道:“自个儿的错,反要无辜的承担……”

四太太神色宁静,缓缓道:“事已至此,埋怨谁也没有用,只能想办法解决。”

是说给张夫人听的,也是说给明玉听得。明玉的心并非外人看到的那么平静,她只是尽力而为,她当然有足够的理由大闹一场,闹得明珍也名誉扫地。可如此以来,她和明珍还有什么差别?她只是不想拖累了一直担心她、为她着想的明菲和四太太。

当四太太带着她去见老太太,老太太拿了体己给她,她磕了头大大方方收下了。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鼓励的话。作为一个庶出,陈老太太的孙女有那么多的情况下,陈老太太能在知道她是清白的之后,努力保全她,已叫她十分感激。

这个慈爱的老太太,短短几个月又苍老了许多,明玉眼眶湿润,只能抿着嘴唇不住地点头。

明珠不平地朝三太太念叨:“姐姐出嫁的时候,也不见老太太拿什么东西出来给姐姐做嫁妆,凭什么十三就有?”

钱妈妈见三太太脸色难看不说话,忙笑着道:“咱们七小姐的嫁妆哪里少了?加上王家给得聘礼,就是十小姐出嫁,四太太也拿不出这么多来。别看四太太维护十三小姐,真当那时候,你说四太太是给十小姐的多,还是十三、十五两位小姐多?再说了,十三小姐能不能……也未可知,老太太给她的用意,十四小姐仔细想想就能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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