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漠漠轻乔栖君画(14)

成大慢慢的从包袱里拿出那张雪狐的皮毛,周围的人都发出惊呼声。不错,那的确是三哥给我的,我当然知道它的价值。全身不掺一点杂质,雪白透亮,在阳光下还泛着金光,触感不用想也是极好的,在众多狐皮中也是难得的珍品。

不是我不留恋三哥的东西,但是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三哥活在我的心里就够了。而我没有那么多钱赎人,就只有打它的注意了,能用它来救人一命,我想三哥不会介意的。

那老鸨也识货,见着了雪狐皮伸手就想拿过来,可惜成大不让她如愿,她懊恼的表情看在大家眼里,更是万分的可恶。

“行不行?”成大指着雪狐皮问老鸨。

老鸨两眼放金光,遂不住的点头,“行,行,怎么不行?!”使了个眼色,让那些个护院散开,然后对成大笑眯眯的说,“大爷说什么就是什么,香华,还不快去跟你的新主子请安?”一边还伸手要取狐皮。但是又失望了,她沉下脸,问,“大爷是在耍奴家么?”

“不是!先把卖身契拿来,然后除了他的乐籍。这桩买卖才成交!”

老鸨喏喏的想说些什么,最后终于放弃,先是走进店里一躺,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出卖身契,还不忘对地上的少年啐了声,“算你走运,老娘还没有入你的籍,罢了罢了,见着你也眼烦,就随人家去吧!”

一把卖身契交了,然后就把雪狐皮紧紧的攥在手里,不停的抚摸着,还不时的发出难听的笑声,然后摆着身子被人簇拥着回到店里面去。让众人不胜唏嘘,真是万恶的金钱,竟把人命轻贱至斯。

大家觉得也没有了热闹可看,渐渐的散去,街上又恢复了平静。成大伸出手,示意那人拉着起身,少年先是愣了下,然后抓住成大,艰难的站起来,全身的血污让他看起来惨不忍睹的。不过他眼里的戒备并没有消除掉,还是谨慎的看着我们。

我尽量的展开笑颜,想让他放宽心,把成大手上的卖身契放在他手里,安抚的对他说,“放心,他对养娈童没有兴趣,这银子你收好,回家养伤,自己好好过日子吧!不要再涉身这种烟花之地了。”我把碎银交到他手里。他不可置信的瞅着我们,看着手上的东西出了神,想是连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我看看天空,日头正好,应该快到晌午了,不知道离望江楼还有多远呢?

望江楼坐落在清岭运河畔,楼高四层,飞檐的青瓦,朱红的梁柱,白玉护栏,廊檐画着精致的纹饰,衬托得整座楼气势不凡。既是时下文人墨客的集散地,亦有众多慕名前来的游人,让本来就热闹的汾清城更增添了一份儒雅之风,于是,望江楼也是汾清城的名景之一。

经过鼓楼,再穿过层层的回廊,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座让人惊叹的建筑。我们慢慢的登上石砌的城楼,继而转入了楼里。

登高而望远,让人的心胸变得阔达,也变得开朗,滔滔的江水滚滚的向东流去,不曾为谁的脚步停留。江上的船只来来往往,十分的热闹,而我的三哥,也在那里沉睡着。

看着那一望无际的天边,想到三哥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我就忍不住向江水大喊,“三哥,阿乔好想你啊。!”这一举动惹来旁观者的侧目,纷纷窃窃私语,让我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连忙收住声。只能看着那流水,在心里问,三哥,你也在想念阿乔吗?可是我知道,没有人会回答我,没有人。

清风徐徐吹来,体贴的想拂去人的愁思,只留下对春天的眷恋。我抱起之泓,在他耳边轻轻低语,“泓儿,你爹爹就在这里呢!”孩子还太小,也许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会牙牙学语的喊着,“爹爹,爹爹!”

成大看着我奇怪的举止,听着我们奇怪的对话,虽然有疑问,却选择埋在心里,不向我发问,我十分的感激他,毕竟,这是我心中难以磨灭的痛楚,不能为外人道也。

这时,发现还是有人在我们身边指指点点的,让我恼怒起来,不禁想,不就是登高疾呼吗?我们的先祖也有人做过的啊,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然后,是成大先发现了些端倪,指指我的背后,看来那些人是另有所指。

我顺势的转过身,发现居然是刚才的那位少年,正屹立不动的站在那里,他并没有梳洗过,依旧是邋遢落魄,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不过,让人觉得,就连这和煦的微风也能将他吹走。我疑惑,他怎么会在这里?大家已经对他产生了浓烈的好奇,而他好不在意,只是定定的看着我们这个方向,很显然是冲着我们来的,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也没有其他的动作,我们只好走到他的跟前,而后站定下来。

之泓依旧乖乖的搂住我,俨然开始昏昏欲睡,我笑着把他交给成大,再转而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家,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该再来吹风的。”

他还是默默的看着我们出神,似乎要和我比耐心似的,良久才缓缓的说,“我已经没有家了……”那声音不若刚才对峙老鸨的满是棱角,倒是十分的悦耳清然。

我与成大对视一眼,他也没有办法,我硬着头皮说,“那你更应该快点找个地方安置下来,好好的养伤才是。”见他欲言又止的,我猜想,该不会是钱不够吧,可是掂量自己,其实也没有多少身家,咬咬牙,帮人帮到底吧!

再拿出一些银子递给他,说道,“那个,你叫香华是吧?我这里还有一些银子,你一并拿去,再多我也没有了,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学些傍身的功夫,别再落入坏人的手里了。”

“炀!”他却没有接过银子,只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个字。

“什么?”我一时间没听清楚。

“炀,炀和之意,是我的名字。”他回答道。

“哦。那怎么只有一个字?”

“我没有家,所以也没有姓。所以,以后我可不可以跟你的姓?”他希冀的看着我,满眼都是期待。这一说,我就明白了,他想跟着我们。

我竟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么一个愁苦的少年。没有家啊,到底遭了什么罪,让他连自己的姓氏都要抛弃呢?

炀……不知怎么的,这个字让我想起了那个历史上著名的隋炀帝。

看着他虚弱的身体,我苦笑,心底的同情心又开始作祟了,可还是出不了口答应。

他见我迟迟不应承,本来波澜不惊的脸焦急的补充着,“这些银子给你,还有,还有刚刚赎身的那张狐皮,我也会想办法还给你的,我不会好吃懒做的!”也许说得太急,也连带牵扯了脸上的伤痕,痛得龇牙咧齿的,好不可怜。

于是我叹了一口气,说,“你可知道,我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若不是手上刚好有那么一件值钱的狐皮,根本就没有能力救你。你跟着我们也不会好过的。”我想说服他自己打消这个念头。

可惜顽石并不点头,坚定的说着,“只要你同意让我留下,我什么都不怕的!”

恻恻轻寒翦翦风

也许是因为我们有着相同的背景,也许我的莫名的同情心泛滥,也许是命运使然,有太多的也许了,总之,我没有办法拒绝这么一个可怜的人。反正成大也是这样跟着来的,我想,多一个人也无妨,到时候大家同甘共苦就是了。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就不反对什么了。成大,之泓交给我,你帮他料理一下伤口吧,免得以后落下病根就不好了。”我从成大手中接过之泓,轻声对他说。

话音刚落下,就看见那个少年虚弱的笑了一下,然后倏然倒下。我一惊,连忙说,“成大,快,快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成大深深的看了躺倒的炀一眼,点点头,走到他的身边把他抱起来。

我回头,再恋恋不舍的注视着那依旧苍茫无垠的江水,忍住心中那抹浓浓的酸楚,柔声说,“三哥,阿乔要走了,阿乔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了,你别担心我……”

因为炀身上带有太多的伤了,用成大的话说,是新痕加旧伤,五脏具损,总之是惨不忍睹,所以我们唯有租一间小房子,先把他的伤养好再说。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挺过来的,那些人无非是贪图钱财,怎么就把一个好好的人折磨成这个样子呢?难为他还有那份毅力跟在我们的身后。难以想像,如果我们没有答应他,也许最后还会落到另一个奸人的手里,到时只怕会有更惨的后果。

这是一个倔强的少年,这是他给我的初始印象。

即使天朝的民风开放,但是还是男女之防甚严,我又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多有不便。于是乎,照顾他的责任就落在了成大的肩头上。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已经慢慢的进入初夏,天气开始燥热起来,之泓一个晚上都吵闹着,直到天初亮才辗转入睡,着实折腾了我一番,这时想睡也睡不着了。

走到院子里,才发现原来还有人比我还要早起,可看那纤弱的身影决计不是成大,那就只有那个叫做炀的少年了。说实在话,我还没有认真的看过他,之前是因为他面目全非,所见之处不是血痕就是脏污,之后他昏迷养病,所以我迟迟没有见到庐山真面目。

上一篇:棋走没商量 下一篇:为伊书尽烽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