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柔抿着酒,慢慢说着。
“我现在,就好像这样,有些人,或是事,很清楚,比如我杀人的功夫,我知道怎么做饭,我很确定我有位故人,和文先生长的极似,我也很确定,文先生不是他。
可更多的事,更多的人,我忘记的全无印象。
还有一些,很模糊,似是而非。”
李桑柔头往后靠在椅背上,慢慢晃着摇椅,看着圆月的月光,看着微风轻拂的湖水。
她确实模糊了很多事,比如,爸爸死的时候,那满地的血,她是真的看到了,还是在梦中?
爸爸的丧礼,是风光大葬,还是只有她一个人,跟在黑漆漆的棺车后?
比如那满屋子狰狞的嘴脸,是她杀光了他们,还是他们把她杀了?
“我没做过大雪纷飞的梦。只是常常梦到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宫殿里。
不过!”顾晞提高声音,“多数时候,是梦到冲锋陷阵。
还有一回,梦到下棋,下到一半,棋子活了,黑白厮杀。”顾晞说着,笑起来。
“我一直想把这把剑的过往找出来,这次,也许是个机会。”李桑柔滑出那把狭剑,举起来看了看,又滑进去。
“那些杀手和这些过往有关?”顾晞伸手想去拿剑,李桑柔已经将剑滑回袖筒。
“嗯。应该是。”
“找一找也好,否则暗箭难防。只是,你算是死过一回了,从前种种,皆是过往,不要陷进去。”顾晞沉默片刻,关切道。
“嗯,多谢。”
第39章 陈年旧渍
虽说那天叶四爷叶安生看起来像是吓破了胆,可谁知道他是真破了胆,还是将破没破,一回到家,那胆气儿又上来了呢?
又或者,虽说吓破了胆,可是过于愚蠢,非要再干出点儿什么事来。
蠢货的破坏力才真正惊人。
而且,这建乐城的杀手行,是就山子茶坊这一家,还是像鱼行骡马行一样,到处都是,李桑柔可不敢确定。
所以,之后几天,李桑柔几乎闭门不出,只等着约定的那一天。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午饭后,李桑柔带着黑马和金毛,进了山子茶坊。
茶博士迎上去,带着李桑柔往楼上去。
上了几步楼梯,茶博士回头,和李桑柔低低笑道:“一大早就来了,风尘仆仆的。”
“多谢。”李桑柔低低谢了句,进了上次的雅间。
面对雅间门口,坐着一个瘦削苍白、相貌仪态极佳的中年人,看到李桑柔,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竟然真是你。”
“你就是叶安平了,湛泸已经死了。”
李桑柔坐到叶安平对面。
黑马和金毛一左一右,抱着胳膊站在李桑柔后面,虎视眈眈,瞪着叶安平。
“能和姑娘单独说几句话吗?”叶安平示意黑马和金毛。
李桑柔沉默片刻,吩咐两人:“到楼下等我。”
黑马和金毛出门下楼。
叶安平看着金毛带上门,看着李桑柔,苦笑道:“我买回湛泸时,她刚刚生下来,湛泸没有双生姐妹,她是头生子,她没有姐姐。”
李桑柔看着叶安平,一言不发。
“可你真不是湛泸,湛泸从来没有过你这样的眼神。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打算知道。这天下,多得是奇闻怪事。
当初,连湛泸在内,我一共买了二十个刚刚出生的婴孩,十男十女,请乳母喂养,精心照料,现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
这二十个人,从刚学走路起,我就请人教他们学功夫,学做杀手,可最后学出来的,只有湛泸一个。”
“其余十九个人呢?”李桑柔语调平和,仿佛在听一个不相干的久远故事。
她确实和叶安平说的这些隔阂极远。
“学不来杀手,能学些打斗功夫的,做了叶家护卫,学功夫也不行的,各择其长吧,伙计帐房,再不济,就是长随仆妇,叶家多的是用人的地方。
安济叶家做药材生意,到我这一代,已经是第六代了,能一代代延续下来,是因为我们叶家不到不种恶因。”
叶安平凭着自己的理解,解释道。
“湛泸是怎么死的?”李桑柔没理会叶安平的解释,直接问道。
“从头说起?”叶安平沉默片刻,看着李桑柔道。
李桑柔点头,拿了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十九年前。”
叶安平刚说了句十九年前,话顿了顿,片刻,叹了口气。
“还是从更早说起吧。
我有个表妹,姓左,小名柔娘。”
叶安平的喉咙哽住,好一会儿,才慢慢吐了口气,接着道:
“我比柔娘大五岁,我十三岁那年,就立志此生非柔娘不娶,柔娘待我,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