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书爱情(113)

就在那年十一月初的一天晚上，我匆匆回来搬运东西，在东边十字路口看见一辆汽车缓缓启动，车牌号是9797。一个美丽女人正在驾驶座上看着我，她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是一种无比熟悉的笑容和相知莫逆的深情凝视。

车子向东驶去了。

那不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后来已经认不出她了。一切就这样平静从容地落幕了。如果说还有什么不能释怀，也仅仅是对年轻时那份纯真感情的怀念。

诗人张枣写过一首描摹青春之恸的意象诗《镜中》：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 危险的事固然美丽/ 不如看她骑马归来/ 面颊温暖/ 羞惭。低下头，回答着皇帝/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在高中时代很喜欢的一位作家邓刚说过，生活的真实是没有完整故事的。那是他多年后回忆初恋时的感悟。多年后看到卢小波的随笔集《我为什么没有成为江洋大盗》，里面提到爱情的本质是忧伤，谁没有经历过忧伤，谁就没有经历过深刻的爱情。而罗兰·巴特说，爱情中最美好的是温柔。在青春年月，能和她凝眸相望就是一种福祉。她在这儿留过香泽，和无比温暖美好的回忆。因为那段悬而未决的青春，反而使内心如同一条永不枯竭的大河。

多年后这座城市已经焕然一新，当年那些晚上游逛过的很多地方已完全变样了。只有宾馆虽然几经装修，但建筑外观和玻璃大厅还保留着原貌。酒店后来改成了精品商店，遥远的记忆被全部删除了。我住的地方拆迁了，那里建了一排高层写字楼，和对面的大型商场隔路相望。我搬到了别的地方，和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孩结婚了。在暑假我带女儿晚上到省体校学游泳，经过芜湖路那家静谧的涉外酒店，看到明亮玻璃窗和里面暖黄色灯光，偶尔会想起当年在宾馆外面看她的情景。走进体校大门，入口处就是游泳馆，前面幽长林荫路边的长椅早没了，对面孩子们的宿舍楼已经盖成官员住的小高层了。我会想起当年怎样坐在早已消失的长椅上想念她，一边看着香樟树浓荫上面的夜空和飞机，路上偶尔驶过的汽车会让我感到她在里面。

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想当初那些痛苦游荡的晚上，却意外地充满了眷念。当时内心多么痛苦和挣扎，但回过头看，那时又多么充实美好啊，那时我们还多么年轻啊。

再没有那样自在和悠闲的时光了。我怀念那些寂寞孤单的晚上，一个人在路上疲惫跋涉，只是为了忘记或思念她。一路踽踽而行，感悟生活，这一切都深深抚慰了我。总有风雨陪伴着我，晴朗的夜空会有明月照亮我的行程。再也没有那样美好如歌的时光了。

青春已逝，曾经无比辽阔的舞台落幕。记忆中人物依稀。

多少年后，晚上经过宾馆对面，看到大厅服务台上鲜花依旧，但已经不会有年轻时的她了。

感谢您看到这里，我的第二部长篇《舞勺之年》（描写少年时代那些点点滴滴难忘的故事和上世纪那个激动人心的八十年代）希望您能继续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