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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曾谙(177)

作者: 吉祥夜 阅读记录

不出所料,它要去小院。

他站在门口,新上过桐油的大门散发着淡淡清香,门环却还是旧的,铜镀光泽已经暗哑,与门接口处生了铜绿。

他看着“旧曾谙”几个字,久久伫立。

怀里的大黑“嗷呜”几声,像是在催他。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叩响了门环。

门开,露出她包裹在厚厚的棉服里的笑脸,像一朵小小的、开在冷风里的白梅花,暗香微涌,撞碎所有屏障。

她的笑容在看见他的瞬间凝固。

“大……大黑不太好……”他把怀里的大黑往前举了举。

她的注意力果然落在大黑身上了,就要关门出来,“那去医院啊!”

“它……不愿意,要回来。”他想,它放不下的事,是她吧?想着她,最终要回到她身边。

“那也得去医院!”她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

但大黑是真的不愿意,从宋河生怀里纵身一跳,就进了小院。

小院依然是当初的格局,院墙边一棵枇杷树,屋子前面一棵樟树,樟树底下放着桌子椅子,她的电脑打开着,茶壶冒着热气。

大黑缓慢甚至有些不稳地往桌子那走,在那站了会,觉得不对,走回屋去了。

宋河生和陈一墨这会儿心全在大黑身上,跟着它走,就见它叼了张椅子要往外拖,但明显力不从心了啊。

宋河生赶紧抢先一步,给它把椅子搬起来,它便对着桌子的方向叫,看着他把椅子放在桌边,又去咬另一张。

直到把屋子里跟外面那张桌子配套的椅子都搬出去了,它才摇晃着到外面去。

它自己有个窝,就在桌边。

它老老实实趴回了窝里。

他和她站在一旁,不明何意。

它似乎是很不想再起来了,只对着他俩叫,叫一会儿再对着椅子叫。

“它……是想让我们坐下吗?”宋河生颤着声音猜测。

陈一墨却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夜晚的大火、混乱和痛哭,所有的声音雷鸣般撞击着她的耳膜、她的脑门,大黑披着一身火焰从屋里冲出来的画面一遍一遍在她脑中重现。

她忽然好想哭。

一听这话,她毫不犹豫就坐下了,差点将椅子撞翻。

直到宋河生也坐下,大黑终于不叫了,安安静静趴在自己的窝里。

宋河生猛然意识到一件事:现在这场面,除了老头儿不在了,难道不是跟多年前的夏天一模一样吗?她学了半天手艺,他在院子里撒了半天欢,都累了,坐在这儿陪老头儿喝凉茶,它便趴在一旁,静静地打盹。

那是他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所以,大黑,你放不下的事到底是什么?你的心愿又是什么?

他心里一阵闷痛,红了眼眶,弯下身来,拉着大黑的前爪,“大黑,这就是你的心愿吗?是吗?”

大黑看着他,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弯了弯。

宋河生看清楚了,它在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那天晚上,大黑走了。

无论宋河生和陈一墨如何努力,它都不愿意去医院,就这么趴在它窝里,安静地睡着,而后,再也没醒来。

宋河生和陈一墨始终在它身边。

陈一墨抱着大黑哭了很久。

宋河生的印象里,上一次她这么伤心还是老头儿去世的时候。

陈一墨哭着问他:大黑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问了一遍又一遍。

他看着她,紧紧拧眉,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二天就是除夕。

他们将大黑葬在了老头儿身边。

两人在墓前久久站立,久到山下人家团年的鞭炮响了一波又一波。

“墨囡,回去吧。”他迟疑着开口,生死聚散,纵苦难逆,可这样说又显得无情,他闷闷地,又道,“老头儿在底下孤单了这么久,大黑去陪他了。”

陈一墨哭了一夜,双眼又红又肿。

她茫然看着墓碑,哑声再次问他,“大黑的心愿是什么你真的知道?”

他愣住。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转身,下山,再不出一言。

“墨囡!”他急急叫住她。

她脚步停驻。

“我知道。”他说,“但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以后,也许会有一个合适的时机,到时候我再告诉你,行吗?”

她没说行或者不行,只迈步,继续下山。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

河坊街的小院里,亦灯火通明。

大门口的大红灯笼、院子里的庭院灯、树枝上缠绕的小灯笼、每间屋子里暖融融的橘色灯,全都亮着。

热热闹闹的,多好。

对联和福字粘上了,玻璃窗上贴着窗花。

她的窗花可与众不同,除了“春”字和“福”字,她还打印了她自己画的卡通大黑,贴在窗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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