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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事(945)

当晚家宴,老夫人也过去了。

只是真坐下了,瞧着少了的那一房人,心中便又有些空荡。

老二的事情,她自然也已经全都知道了。

如今老二被幽禁在松清院中,整个二房的人也都要严查是否知情,是以今晚这家宴之上便也未见长孙的身影。

这是定南王祖孙回府后一家人第一次聚在一处用饭,突然少了吴景令父子二人,任谁都是不习惯的。

又因向来有着食不言的规矩在,这一席饭吃下来,气氛多少便有些沉闷。

此事带来的创伤,尚且需要时间来慢慢抚平。

见老爷子搁下了双箸,其余人便也相继放下了碗筷。

侍女旋即奉上湿热的布巾,与漱口的茶水。

此时,三老爷吴景逸自矮几后行出,来至厅中央,朝着坐在正上首的定南王夫妇长施一礼后,撩袍跪了下去。

“儿子有错,请父亲、兄长责罚。”

“这是怎么了?”老夫人看着突然跪下的人,不由感到困惑。

三房的人,从三夫人姜氏再到两位公子,亦是不解发生了何事。

且见吴景逸这一跪显然事态不小,姜氏便有些不安:“老爷,您这是……”

二房才出了那样的事情,近来世孙整顿族中的动作也颇大,这关头老爷称自己犯了错,总不能也跟这些有关?可老爷不像是如此糊涂的人啊!

定南王看向跪在厅中的人,平静地问:“你何错之有——”

第620章 花下眠

吴景逸将头叩在了地上。

声音微闷,却字字清晰,亦无迂回之言:“此前误当父亲兄长及阿渊出事,此等关头,我本该尽心尽力助阿章处理族中之事,稳固家中局面——可我纵表面相助于阿章,却未曾做到真正问心无愧。”

微顿之后,道:“二哥更换各处人手,私动家主印之事,我并非没有察觉,但却因鬼迷心窍,而选择了视而不见,只装作一无所知。”

他那时并不知二哥已有弑父之举,却察觉到了二哥欲取代阿章的心思——

但他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便是什么都做了。

“老爷,你……”姜氏面色一白,她不知还有此等事。

吴景逸始终未有抬头,语气中尽是惭愧:“察觉到二哥的野心之后,又因见阿章年幼,我便生出了不该有的歪念……竟有了要袖手旁观,事后再坐收渔利的小人心思……实在不堪至极,不单愧对父亲的信任,吴家的栽培,更不配为人叔长!”

念头起,是一瞬间之事,事后想要扼制却极难。

是他未能守住心中那道底线。

厅内一时寂静至极,气氛紧绷着。

定南王开口问道:“这心思,现下还在吗?”

这问题听来似乎多余,任谁也不会答还在。

吴景逸抬起头来,眼眶微红:“儿子断不会再有此妄想——”

“你并非是错在有妄想。”定南王肃容道:“人之六欲,本就无法全然断除,纵有往高处走的心思,亦是无可厚非。吴家一族之大,并非只家主之位可供你施展拳脚,想要什么,可光明正大地去争去拿,最终凭本事说话——而断不可为此行危害家中之举,更不能算计到自家人头上!”

吴景逸再次叩首:“是,儿子已然明白了。”

继而又声音微哑地道:“从前父亲兄长阿渊在时,我从不曾起过这等心思,本还只当自己并无私心……可这些时日见阿章一介稚子,到底还是起了异心,原来所谓的并无私心不过是趋利避害,欺软怕硬……”

话中有愧责,也有自我厌弃之意。

吴恙听得心有分辨,心也落定下来。

三叔说到此处已不单是认错而已,有勇气说出这番话,已称得上是真正的君子了。

君子亦有动摇之时,借此考验及时窥得自身之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知道悬崖边缘在何处,试过抛弃良知的滋味不是自己想要的——既有此事为戒,那底线便将画下清晰一笔,日后便会谨记再不可逾越。

当然,三叔今日此举,或也可疑心为已知此事瞒不住,遂主动认错以求谅解,是谓耍弄心机——

但纵然如此,也并不重要,聪明人有心机并非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过错,最重要的是三叔是否真心悔过。

这一点,要看当下,也要看日后。

“儿媳也有错。”姜氏回过神来,也跟着行礼跪下了:“儿媳既入吴家,便也有守家宅安定之责,老爷此番有此心思,儿媳未能及时察觉规劝,亦是一大过失,也请父亲责罚。”

吴景逸怔怔地看向身侧之人,眼睛红极:“夫人……”

姜氏也看向他。

夫妻一体,老爷有错,她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