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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事(925)

而家主一死,吴家同燕王最深的羁绊与信任便也等同消失了,他们……当真还要在一无所知的情形下,盲目地去扶持燕王吗?

朝廷不可信,而没了家主坐镇,难道燕王就一定可信吗?

吴家议事厅内,众族人因此起了分歧。

“倒不如先顺水推舟,暂时顺应朝廷之意,以保宁阳安稳……”

“简直荒谬!家主与世子世孙皆丧命于朝廷手中,他们一面假意持和,一面于暗中下杀手,分明就是想威慑我等,逼迫我吴氏退让!若此时让步,岂不正遂了他们的奸计!”

“没错,家主尸骨未寒,此时屈从于朝廷,吴氏一族颜面何存?来日你我又有何脸面去见家主?”

“家主的仇,难道不报了吗!”

“此仇日后必要讨还,我所指顺应二字,亦非是打算就此归顺朝廷……谋定而后动,扶持燕王之事尚需从长计议,当下既无对策,难道当真就与朝廷正面树敌?”

“叔公此言亦在理……”有年轻人附和道:“吴氏百年基业在此,尚有保持一时中立之底气。”

“你也知是一时!便是朝廷碍于大局,肯忍这一时,可日后秋后算账必不会少,到时若大局已定,吴氏无疑便要陷入被动之境……与其如此,倒还不如助燕王一臂之力,尚算得上是个自救之道!”

“家主既已拿定主意,必是深思熟虑过,难道你们自认会比家主的眼光看得更长远?”

“可家主已然不在了!家主之死,必会牵动大局,便是许家是否会有动摇亦未可知……天下大局,瞬息万变,你我既无家主之智,又何谈承继家主之志?”

“……”

厅中众声鼎沸,争执不下。

吴景逸忙于处理一应后事,并未露面。

吵到不可开交之际,众族人的目光便都聚集在了吴景令和吴然的身上。

大多还是在吴然身上——世家极重嫡系传承,吴景令为庶出,在此关头根本分不到什么眼神。

而那一道道眼神中有着期许之色,他们期许着这个男孩子能像他的祖父和兄长那样,给吴家带来新的希望和方向——

可眼看着那个坐在那里、不过八九岁稚龄、刚失去了多名至亲的男孩子面对此等局面隐隐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很快,那些期许便如数化为了失望。

甚至那诸多视线中,还夹杂着几道隐晦的轻视,乃至似有若无的打量与权衡。

吴然如坐针毡。

他不知道究竟该听谁的,怎么选才是对的……

他怕做错决定,他怕辜负祖父和二哥的苦心筹划,也怕辜负吴氏族人及宁阳百姓。

这道落在肩上的担子对他而言太过沉重,也太过突如其来。

面对一道又一道催着他表态的问话,就在男孩子觉得要无法支撑时,吴景令站了起来。

“此事事关重大,非是凭诸位区区几句话便可匆匆下定论的。”吴景令看了一眼侄子,与众人道:“朝廷一时不敢妄动,此事待我与阿章及三弟同母亲商议过,再去信临元询问镇国公之意后,再与诸位相议不迟——”

听他出面说话,几名年长的族人虽有不满,却也未有再多说什么。

这件事,的确不是一两日便能定得下来的。

“也罢,至少要先操办罢家主的身后事……”一位在族中素有威望的老人叹了口气说道。

提及此,厅中便又陷入了悲沉之中。

众人先后离去,吴然也慢慢走出了议事厅。

“二叔,我该听谁的?”男孩子垂着肩膀,声音很轻,却满是茫然。

吴景令走在他身侧,道:“阿章,你须知一切声音皆为考量,你只需听你自己的——”

吴然有些怔然。

这句话并不陌生。

或者说,身边一直以来有人就是这般做给他看的——祖父,二哥,皆是如此。

这便是家主之道。

“今日厅中这些人,他们虽持意见不同,但无不是口口声声宣称是为了大局,为了吴家……”吴景令看向前方,缓声道:“可事实却未必如此,他们各有各的利益思量,甚至在他们当中或隐藏着待吴家心存异心者——阿章,你要学着分辨人心,这才是最难的。”

分辨人心……

吴然认认真真地听着:“我都记下了。”

他要学的有很多。

好在——

“好在还有二叔和三叔在……”他看着身侧身形高大的男子,语气里有着面对亲近之人才有的依赖和软弱。

吴景令闻言转过头来,拿吴然还看不太懂的眼神说道:“阿章,二叔和三叔,你也无需去尽信……你要知道,你祖父和父亲母亲及兄长走后,这世上从此便再无值得你全心信赖之人了,因为剩下的,便皆是与你有利益相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