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诸多不确定,男人一时不知这信究竟该不该回。
犹豫不决间,忽有木柜被挪动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男人眼神一变,欲吹灭油灯却又未吹,油灯点燃后会留有气味一时无法散尽,越是急于灭灯便越是欲盖弥彰……
是以只是将字条收起,拿起了一旁的医书。
“莫要出声……”
他低声对身前的花猫说道,将猫儿藏到了榻后。
走进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太监,身形清瘦,个子也不高,此时手中提着只食盒。
“点着灯呢。”太监的语气很随意。
“嗯。”男人握着医书看向他,“今日怎来得这般早?”
往常都是夜间过来的。
“晚间有其它差事,又不好假手于人,只好早些过来了。”太监走过来,在案前弯下身,将食盒里的饭菜摆了出来:“茄子烧肉,熘鸡脯……都还热着。”
男人没说话,接过那碗米饭,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他的饮食,在这暗庭之内,应是再找不到第二个人能比得上了。
毕竟有人需要他好好活着,且要尽量活得久一些。
吃罢之后,男人照例向太监问道:“近来可有我儿的消息?”
这是他每隔几日就会问的问题。
“一切都好,就是往城中跑得频繁了些……”太监将得来的消息告诉他:“同一位旧交见面,酒吃得十分尽兴。”
这是他必须要回答的问题,这些消息,是拿来给对方续命的药。
但说句实话,是真是假他并不清楚。
想来大多数应当是真的吧。
毕竟对方还大有用处,且心思称得上缜密,若从始至终带来的皆是谎话,料想也不可能瞒得过对方十八年之久。
“旧交?”乔添问道:“是镇国公府的二老爷吗?”
这些年他虽未曾离开过这间密室,但对添儿的大致情况也算了解,有些是出于一位父亲真切的关心,有些则是为了分辨所听之言是真是假的延伸试探。
“没错儿,听说还去了那什么‘平清馆’……”太监早已习惯他的试探,只将自己所知如实答出。
男人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异样。
添儿频繁入城,同镇国公府的二老爷见面颇多……
所以……会是镇国公府吗?
第496章 “坐井观天”
暗中相助添儿的人——
可任凭镇国公府再如何有权有势,手握重兵,却也不见得能将手伸到这深宫之中……
更何况,他这只猫,如今显然是为贵人所养……
由此或可见,如今与添儿一同在做这件事情的人,恐怕甚至不止是一方势力……
但宫里的哪位贵人,又会想到要往他身上细查?
想到往日所为,几乎是一瞬间,乔必应心中便有了一个答案。
他并非不知道如今的后宫之主皇后娘娘,与昔日那位燕王妃,乃是同出自吴氏一族的嫡亲姊妹……
猫儿每次来,身上都是带着淡香的。
此香非凡品——
但若是出自皇后宫中,那便没什么稀奇的了……
皇后,镇国公府……
皇后要找他,其中的原因不难猜测,他自己犯下的一桩桩恶事,他记得再清楚不过。
但镇国公府为何也在找他?
也是因为追查到了什么旧事?还是说,添儿在信上所问到的他近来是否配制过什么毒药之事……实则是同镇国公府有关?
短短瞬间,乔必应想了许多。
可到底太久不曾出去过,他一时根本无法想象如今外面究竟是怎样的局势,哪怕他时常会问上些关于儿子身边之事,但朝堂之上与天下纷争,却是所知甚少。
“现下外面的局势如何?”乔必应向那不紧不慢收拾着碗筷的太监问道。
太监微微抬起头看向他,问道:“怎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近来皇上屡屡命我配药,上次养心殿一见,亦有急怒攻心之象,想来国事并不安泰。”乔必应也看着太监,眼神是太监所熟悉的,那是提到其妻儿时才有的试探与印证:“若天下不稳,我家中妻儿当如何安身?”
还是为了这个啊。
太监了然之余,遂语气如常地道:“近来的确是有些不大太平……”
他与这位乔太医,虽说是不对等的身份立场,可这么多年下来,也早已熟识了,甚至于这份熟识中,生出了那么一两分同常人不一样的交情来。
他的命,跟对方是绑在一起的。
他知道对方活着的秘密,对方出事的那天,也同样会是他的死期。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情愿对方能活得久一些的。因着这个原因,在掌握分寸的同时,他很乐意陪对方多说些话,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