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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事(1087)

新发的竹叶青嫩,竹根处有笋尖破土而生。

一场雨落,青笋飞快地生长着,于日光雨露之下日渐笔直舒展。

竹叶密密,而又渐疏。

绿到浓时,在一阵阵秋风中摇着摇着,不知何日便染上了层淡淡青黄。

一晃又至中秋之际。

这一日,昭真帝微服出宫,虽自称是偷得半日清闲,然坐在东阳王府的外书房中,所谈也无不皆是朝堂与天下各方政事。

许明意在旁静静听着自家祖父和昭真帝的谈话。

二人商谈政事,无分大小,从来不曾避开过她。

这大半年的光景之下,她听了许多,看了许多,也写了许多,学了许多。

渐渐地,便也会试着发表一些自己的拙见。

她未曾有一日真正闲下来过,正如远在朵甘之地的吴恙。

他们都在往前走着,学着,磨砺着。

一轮金色秋阳渐渐西坠,天边晚霞金红交错着,分外浓烈。

昭真帝和东阳王在庭院中闲步走着,透过大开着的窗棂可见书房中的少女端坐于书案之后,手中执笔神态专注。

昭真帝眼中含着笑意,仿佛由此看到了极远的日后景象。

绯丽霞光浮动着,似有仙人挥墨,大笔勾勒出了一幅万里江山图。

“走吧,喝酒去!”东阳王笑着说道。

……

秋雨之后,许明意束起长发,换上了男子衣袍,跃上马背,带着明时,秦五和阿珠出了趟京城。

一路经过县镇小城,走走又停停,或走访于民居街铺间,或于田垄间同农户询问田收之事,又或是去当地私塾中旁听半日。

若想做到真正心中有物,不单要听,更少不得亲眼去看。

这一日,雨后天霁,算上一算出门已有月余,想着再有半月便是祖父寿辰,姐弟二人便踏上了返程。

路过云瑶书院之际,许明意去书院中见了蔡锦。

书院山长是她生母挚友,很是热情地邀她留住了两日。

两日后的清晨,动身回城,于午时前后回到了家中。

“姑娘,您刚走没几日,小七便送来了这份书信,说是自朵甘传来的!”

许明意沐浴更衣罢,披着半湿的发刚在梳妆桌前坐下,阿葵便将一封信笺捧到了她面前。

朵甘?

她接过,忙拆开了来看。

出现在视线中的是极熟悉的字迹。

上一次她收到吴恙的信,已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自他远赴朵甘以来,大大小小的战事也已有十余次,胜多输少,而此番则是拿回了此前被异族占下的两座城池!

此乃大捷。

之前她和明时在外面时也隐隐听到了这个消息,只是不知真假。

方才回到家中,她见了祖父,同一句话便是印证此事,从祖父那里得来了肯定的答案,她不由大舒了一口气。

此时看信时的心情,便也是轻松的。

吴恙在信上说了许多,皆是好消息。

他夸赞了屡屡立功的聂家父子——当初,聂家父子寻到祖父面前,求了祖父出面举荐,想要追随皇太子一同前往朵甘。

除了聂家父子之外,信上还破例夸赞了天目一番。

刺探敌情、把风巡逻、偷袭敌方将领,皆是一把好手。

许明意看得弯起嘴角。

片刻后,笑意却又渐渐淡去。

信上都是好消息,或是逗趣之事。

仔细想来,吴恙送回的信中,从未与她提到过半字不顺与艰难之处,那些打了败仗的消息她也是从别处听来的。

甚至在四五月前,他还曾经历了一场生死之险,据送回朝中的急报中可知,太子一度被围困在了深山之中多日,援军赶到之后于山中搜寻了七八日,也未能寻到其踪迹。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朝中为此慌乱不已。

迟迟等不来消息,她已经收拾了行李打算赶往朵甘。

却在出城三日后,被秦五叔追了回来,秦五叔是带着消息来的——朵甘传回军报,太子殿下平安无事,先前之事不过只是诱敌的计谋而已。因是临时定下的密计,知情者甚少,方才传回了有误的消息。

她听得大喜,这才跟着秦五叔回了家。

可之后冷静下来细想了想,对这所谓“诱敌”之说却是半信半疑——当真如此吗?还是拿来稳定军心和朝堂,想叫她安心的说法?

对她,他总是报喜不报忧。

初至朵甘时,为鼓舞士气,他曾多番亲自领兵迎敌,难道当真不曾受过伤吗?

且他身份特殊,抛开真正的战事不提,诸般刺杀手段定也没少经历。

而他从来不与她说起这些,无论是手下士兵还是他自己。

她知道,战事残酷而现实,讲求的便是一个“胜”字,唯有胜了,那些流血伤亡才被世人赋予真正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