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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牙(289)

三辆车天旋地转,撞向四面八方。

——

紫红天际,天快要破晓,日芒扯出一道微弱的分界线。

生命在消逝。

像硝烟过后的战场。

车厢里弥漫汽油味,血光模糊程弥双眼。

时光仿佛开启了隧道,这一瞬间,程弥记忆恍惚和五年前重叠。

她闻过车祸后的汽油味,也被血色模糊过双眼。

司惠茹告诉她,司庭衍转去首都医院病危那天,一直在等她,没有等到她。

其实她去过的。

那段时间黎烨衡跟司惠茹还有联系,大家都在担心司庭衍,司庭衍在医院什么情况,黎烨衡跟黎楚一清二楚。

而程弥每天都会跟黎楚打电话,听她转述司庭衍平安的消息。

五年前司庭衍在这座城市病危那天,程弥接到了黎楚的一个电话。

她撂完电话,拖着二十四小时未睡的躯体,不断紧揪的心脏直奔机场,在出租车上拿着手机手抖忙乱地买飞机票。

她心里汹涌着向着他的想念,呼啸着担心和惊惧。

最后,在凌晨酒驾猖獗的十字路口,这些情绪和她乘坐的那辆出租车,一起被撞得支离破碎。

那天城市下着小雨,程弥也躺在这样一个世界颠倒、汽油满鼻、血污溅地的车厢里。

那天几天前程弥纹在左边胸脯,心脏之上的纹身,在一场大火里消失,刻骨铭心被洗刷。

一个月前司庭衍吻她时,问她为什么会有这块疤。

程弥有点难过当时没告诉他,是纹身。

是他,她纹了一个他。

STY。

三个字母,安静盘踞亲吻在她胸口上。

她爱他,他统领她心脏,她心跳为他热烈。

那天她不幸运,碰上出租车车祸后汽油泄漏,电瓶短路,车身自燃。

这场大火,将他从她的心脏上生生拽离,又被植皮覆盖,悄无声息。

那天她躺在漫天血泊和火光里,轻念他名字,像是只要叫他,他就会出现在她血色模糊的视线里。

想他平安,想他健康。

想见他。

她想见他,很想很想。

特别想他。

……

程弥特别希望,今天这一切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他们还在五年前,刚分手,还没有重逢。

他不用再经历苦难,不用再舍身护她。

可没有如果,这一次,她躺在这片血泊里,还是很想见他。

而这一次,天神仿佛降临。

司庭衍满身血污,精致脸庞白皙病态,左侧额头染血,跪伏在她面前。

车里汽油味愈发浓烈。

司庭衍受伤了,脸色隐忍剧痛,将她抱了出来。

再一次将她从死拉向了生。

每一次,都在将她从地狱拖向白日。

——

程弥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郑弘凯临死之前,还要置躺在车里奄奄一息的她于死地,以此折磨司庭衍。

司庭衍将她从车里抱出来之前,刚从再次跟郑弘凯撞击的车上下来。

司庭衍将她抱靠在路边路灯下。

明亮,显眼,很安全。

会有人来救她。

晨光和夜色交织,远处一丝丝橙红攀爬在灰暗天际。

荒野枯草上,破旧的面包车,汽油燃起熊熊火光。

郑弘凯已经疯了,整个人被火团包围,车里爆发出的却不是惨叫。

而是扭曲疯魔的笑声。

还有即将往这边撞来的引擎声。

程弥看着面前的司庭衍,指尖试图拉住他衣角。

可她抓不紧。

司庭衍甚至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他眉骨眼角上挂着血痕,黑瞳注视她,起身。

好像一直如此,他从不会给人有伤害她的一丝机会。

司庭衍衣角快从指尖抽出,程弥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最后,他的衣角,彻底离了她指尖。

他脚下已艰难,脊背却挺直,沾了血污,却依旧干净如冰霜。

程弥只看得到他背影,毅然决然走向将要报废的车。

……

天将明未明,风阵肆虐,荒野尽头,乌云朝霞混涌。

两车车速相逼,直直相撞。

天空之下,荒土之上,爆炸起朝阳般的火团。

还有程弥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

黑烟滚滚,车架扭曲。

司庭衍挣扎出一丝清明,思绪在不断扯痛,像灵魂出窍。

剧痛的神经和身体在叫嚣着毁灭。

他有点舍不得了。

他想程弥了。

司庭衍将快要游离的灵魂死死拽在身体里,眼睛很快找到她。

她哭了,哭声撕心裂肺。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她。

可他不想她哭。

程弥,二十笔。

撇横竖撇点,竖横折横横横竖横,横折横竖折折钩,撇横撇竖钩撇点。

他想把这些笔画重复刻在他两百零六根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