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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太医/太医署升职日记(85)

何元桥和洪文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谁啊?”

私下行医时不许随意收取报酬,这是所有人刚进太医署时就被反复教导的,怎么还有人明知故犯?

这不作死吗?

黄吏目啧啧感慨,“富贵迷人眼啊……”

听说是来京城赶考的举人病了,因怕赶不上来年的春闱,所以就辗转托人请了太医署的大夫帮忙治疗。对方家中不缺钱财,也想结一段善缘,所以出手十分丰厚。

也不知究竟是多少钱,竟让那吏目都破了戒。

洪文才要继续问,就听里间猛地炸开一波闷雷似的痛骂:

“简直混账,你的脑子被狗吃了吗?竟闹出这样的丑事,朝廷没发你俸禄还是怎的,就为了几个臭钱带累太医署的名声!”

在太医署内部,他们个人是个人,可在外人看来,管你是得宠的太医还是默默无闻的吏目,不都代表着太医署么?一旦出事,谁还仔细分辨!

话音未落,里头就传出来压抑着的哭声,似乎还混着求饶的言语。

可马麟是什么脾气?雷公在世不过如此。

下一刻,就见他一把扯开门帘子走出来,头也不回道:“立刻脱了官服,摘了官帽,滚吧,太医署要不起你了!”

里间的哭声瞬间高了一截,紧接着就冲出一个吏目,抢上来抱着马麟的腿苦苦哀求,“马院判,下官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那银子丁点未动啊!如今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高抬贵手,饶过我这一回吧!”

若因此事被革职,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洪文定睛一瞧,发现这人有些眼熟,正是之前曾切坏参片,又在何青亭欲带他去麒麟殿诊脉时临阵脱逃的那个吏目。

有这些经历在前,现在再回想起来,竟也觉得不怎么意外了。

当大夫难,当太医更难,肩头挑着不知多少人的性命,眼前也摆着常人难见的诱惑。

守住本心,或许没什么额外奖励;

但若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马麟直接把他蹬开,脸黑得跟锅底一样,“滚!”

眼角的余光瞥见洪文,他就喝道:“傻站着做什么,提上医箱跟我来。”

说罢,一阵风似的卷出去,半路又扔回来一句话,“我回来之前把人撵走。”

那吏目知道没了转圜的余地,瞬间面如死灰,跪在地上大声嚎哭起来。

洪文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头跟着马麟去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洪文一路小碎步追上马麟,“马院判,咱们去给谁看病呀”

马麟脾气虽暴烈,却从不无故迁怒旁人,再开口时已和缓许多,“宫中有两个西洋画师你知道吧?”

洪文茫然,“不知道。”

马麟:“……”

他猛地转过身来,恨铁不成钢道:“来了半年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洪文生怕被他的唾沫星子喷到,拼命往后缩脖子,委屈巴巴道:“我就是个大夫,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马麟一怔,仅存的一点火气烟消云散。

他点了点头,叹道:“是啊,咱们是大夫,只管治病救人就好,别的知道太多反而无益。”

方才那吏目,可不就是心思太多的缘故?

“是那个英吉利的画师保罗,他是今年春天才来的,还有些水土不服,一入冬就病了。”马麟边走边道。

隆源帝喜欢琴棋书画,对洋玩意儿也颇有涉猎,这保罗画得一手栩栩如生的油画,远远看着跟真人似的,年初被召入宫做了个宫廷画师,兼职教导隆源帝和几位皇子英吉利文,也算个御前红人。

临近年底,隆源帝想召集画师做个团圆图,意外得知保罗染了风寒,因怕赶不上画期,破格赐他太医问诊之荣。

洪文好奇道:“我早年跟师父去江南时,也曾听说过有西洋人跨海而来,随身携带的小相都是用油彩绘制的,还不怕水泡呢。”

马麟点头,“你小子见识倒不少。”

洪文嘿嘿笑,“那等会儿咱们去了,我能看见油画儿不能?”

马麟失笑,“那你得问保罗。”

稍后两人到了画阁后面供人歇息的一排小屋时,果然看见炕上一个正抱着棉被流鼻涕的黄毛。

这厮人高马大的,缩成一团也比大禄人大一圈。那么高的大鼻子也因为频繁擦鼻涕变得通红,活像按了个红辣椒在上头。

“你的眼睛非常漂亮,像最黑的夜幕,又纯粹又圣洁,请允许我为你画一张相!”黄毛洋人看见洪文之后眼前一亮,立刻操着鼻音浓重、音调古怪的汉话道。

洪文心道这洋人说起话来也忒肉麻,听到后半句就傻了,“我没钱呀。”

本来是过来看人家画画的,怎么还给自己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