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中之鱼(7)

“你疯了？他可能还有救。”劳伦斯被他拖进电梯。

“他肯定粉身碎骨了，纳米机器人只能防水但不防摔。这是对他最有可能的机会了。”布兰按下电梯按钮。

“这是你最期待的结果。”劳伦斯甩开了他的手，电梯正往仓库坠去。

“洪水说不定会消退，每个人都这么想！只是没有人敢再去试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意识空间，但是我们需要它！”布兰乞求地看着劳伦斯，他的语调神经质地高起来。

电梯到达了仓库，劳伦斯和布兰一起把第二代意识连接器搬到了湖边，医疗人员已经把沐从湖里拉了出来，他的躯体软绵绵的靠在一位护士的怀里，另一位医生拿出一根激素针注射进血管。

布兰推开挡路的人，直奔湖边，劳伦斯抱着台式电脑小跑着跟上。

红色的小圆片贴上了沐的额头，自带电源的台式电脑开始执行链接程序，屏幕一闪一闪，时不时有如同波浪的黑白条纹闪过。

布兰抢过键盘输入：“有人吗”他忘了打符号，不过没关系，一眨眼屏幕上就给出了回答：“我是沐。”

“洪水消退了吗”布兰刚按下回车发送，劳伦斯就撞开他接着输入“你为什么跳下去？”屏幕上的黑白条纹越来越大，吞没了输入的词句又吐出来。

劳伦斯没有眨眼，看到了只出现一秒的绕口句子：“世界已死，我重获新生。”电脑黑了屏幕，沐手上的手环发出刺耳警告声。

“那是什么意思？”布兰问劳伦斯。

“也许是电脑翻译错了，毕竟他用的是古语。”劳伦斯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沾了水的泥土黏在他的裤子上。

“你觉得冬眠计划还能继续下去吗？”布兰也坐下来，茫然地看着满场的医护人员把沐的躯壳搬去急救。

“不知道，但是我不会在这个湖里钓鱼了。”劳伦斯看着湖里的金鱼争夺着沐留下的血液，一阵反胃。

布兰抱住膝盖哭了起来。

劳伦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接受残酷的现实世界吧，孩子。”

“我比你大整整40岁。”布兰推了劳伦斯一把。“在我冬眠之后，就得你来领导新生代开扩绿洲了。”

“是啊，我得找个没有你的地方钓鱼。”

GRAVE

沐从黑暗与痛苦中解脱出来。

耳边传来持续的白噪声，他伸开眼睛。准确来说是意识睁开眼睛开始展望四方。

这是一个被海环抱着的沙滩，或者说孤岛，沐正赤裸身体坐在沙子上。大海在他注视下翻起泡沫，一道浪缓缓冲刷沙滩，淹过沐的脚踝，这道浪不是想象中水流的触感，而是信息流。千万种声音混合在一起，通过接触向沐表示欢迎：“你好欢迎你好人类人类”不同音色不同语言构成了一瞬交响乐。

浪退了下去。“这是哪里？”沐没有张口，这个信息在空间卷起一阵风，带起海面的涟漪。

一股更大的浪涌到沐的大腿：“赛博空间天堂方舟开始一切一切一切”

这次的接触更长，面积也更广，沐能感受到一阵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愉快满足好奇，浪退去的一瞬间，孤独反过来席卷了他的全身。

“你们是什么？”沙滩的边沿渐渐收缩，沐只要伸手就可以碰到信息流，信息流在他身边形成一个漩涡，回答是一个盖过头的大浪，带着回答和无数人类的记忆，这是消失在“大洪水”里的人们：“海洋意识永生的意识所有所有所有”

浪落下去，沐感觉到痛苦，意识逐渐找回自己的记忆，如同从母体脱落，重新出生。

空间里传来光亮，照在大口喘气的沐脸上，这是外界的

信息，转化为冰冷无情的合成电子音：“有人吗”

“我是沐。”沐将手探入海，微风打着转往外界传讯息。

“洪水消退了吗”“你为什么跳下去？”两道光束前后传达，照耀在被大海吞没一半的沐身上。意识海在沐的意识里形成共鸣：“欢迎欢迎欢迎欢迎融入”

“世界已死，我重获新生。”这既是最后的回答也是墓志铭。

沙滩被完全淹没，海水翻滚着，无数意识欢欣鼓舞。沐消融在其中，它是水滴、是金鱼、是老人、是老师、是新、是旧、它是一切。

它奔涌着，与时间共舞，与其他意识融合又分散。

它喜悦地席卷一切。

它

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