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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执位Ⅲ(15)

未免魔音贯耳,师徒两人同时点头,谁也不敢说那条“最高贵的狼”六年前就死了,还死得很难看,张玄抬头看张三,或许眼瞳里金线还未消下的缘故,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冷,完全不像是六岁孩童该有的色彩,聂行风心一惊,他知道张玄起了杀机。

凶兽神力太强大,放虎归山,祸患无穷,尤其是它的同伴还死在他们手里,这是聂行风从张玄眼中解读到的感情,但这样的心思出自一个孩子的心里,还是让他感觉到冷意。

张三似乎也感觉到了,抬手摸摸张玄的头顶,却没说话,戾兽还在叫:“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他在哪里?你们告诉我他的行踪,这块灵玉便送于你们。”

张三叹了口气,扯下张玄头上的玉坠,还给怪物,说:“属于你的东西还你,你的朋友在极北寒地,去找他吧。”

“师父!”

玉石被拿走,张玄很不甘心地叫,随即就被张三拍了下脑袋,怪物结过玉石,默默看着它,眼神幽长深远,张三可以明显感到它的戾气在慢慢渐弱,即使没有索魂丝镇住,它也不会再狂性大发了。

“这块玉的灵气已经散了,难怪我找不到他了。”

沙哑嗓音说出这样的话来,平添了几分伤感,张三听出玉石对它的重要,颇觉抱歉,当初他是为了用玉石灵气助张玄修行,才给了他,谁知灵气会被张玄的神力慢慢吞噬掉,等他注意到时,灵石已经成了普通石头。

所有一切好像在计算中,但一切又似乎脱离了计算的轨道,他看张玄的眼神有些复杂,说:“收索魂丝。”

张玄秀眉皱起,显出不情愿的模样,张三沉下脸,喝道:“放人!”

师父恼了,张玄没敢再磨蹭,跑过去收了索魂丝,却对怪物说:“想让我师父方也可以,但你伤了我师父,要负责赔偿我们医药费。”

怪物打听到了朋友的行踪,心情愉悦激荡,也没多加细想,问:“你想要什么?”

“我师父最喜欢珍珠玉石啦,你也算半条龙吧,送我们一颗龙眼泪好了。”

张玄趴在怪物身上,很好奇地摸它的龙角,可惜踮起脚还是够不到,怪物身躯却是一僵,兽类遵循本能身为败者,会对赢方完全的臣服,但此刻它的臣服中还带了中惧怕的感觉,那是动物与生俱来避开危险的本能,不过即使如此,它还是拒绝了张玄的请求,傲然道:“我不是龙,也没有哭过,我的记忆里没有眼泪这种东西。”

“这样喔。”

张玄咬着下唇歪头想了想,聂行风看在眼里,立刻警钟大敲,以他的经验,张玄现在一定在动坏心思,果然就见他嘴角翘起,笑眯眯说:“我想到了,我来帮你,不过有一点点痛,忍一下啊。”

怪物还没弄懂他的意思,就觉得爪尖剧痛,漂亮的金黄鳞片被他用小匕首撬下了一大块,十指连心,它就算想忍住都不可能,眼睛眨眨,一颗泪珠滚了下来,张玄忙伸手接住,开开心心地跑过去递给张三。

张三见小徒弟随时不忘坑上一笔,本想斥责他,可是见龙泪依然凝固,灵气随剔透珠身游走,映亮了雨中的黑暗,这比普通珍珠不知要珍贵多少倍,心里其实欢喜,也不舍得再骂他,叹口气收了下来。

张玄手里则握着那片金鳞,很感兴趣地来回翻看着,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怪物,“你到底是什么神兽啊?”

怪物没理他,身躯屈起,顿时狂风大作,两人就看着它要飞入空中,随风远去,很快便没入广袤苍穹中。

没得到答案,张玄只好把头转向张三,张三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此时雨势已弱,一场生死激战过后,两人全身都是又脏又湿,往回走时,周围散出淡淡清香,似是那怪物留下的,轻易便镇住了蛇精尸首的血腥气味。

“那该是上古神兽吧,有缘得见一次而已。”

那样的神力,那样的张扬气场,不可能是普通精怪,今天如果不是张玄跟来,只怕他要陈尸荒野了,可是如果那真是神兽,那么,可以轻易降伏它的张玄又是什么样的来历?

有关张玄的身世问题,张三从来没去多想,他知道张玄不是普通人,不过今晚张玄的灵力还是让他大开眼界,他知道那是自己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神兽还是不要再见比较好啦,”小小的嘟囔打断张三的沉思,张玄说:“师父你干嘛要放走它?等他发现自己被骗后,一定会回来杀我们的,到底我们打不过,该怎么办呀?”

毁人之物已是不该,骗他去极北更是不对,只是他接到师门传书,不能再耽搁,所以只好骗上一骗,将来如果怪物来找他偿命,也由得它。

这么多年在生生死死之间徘徊,张三早就看开了,并不在意怪物索命,微微一笑,说:“它要来,那便来好了。”

直到回到小旅店,张玄都没再说话,这让聂行风感到奇怪,难得的他得了宝物却不开心,看他的表情像是有心事,果然等师徒二人洗过澡换上干衣,准备休息时,张玄眨眨眼,突然拉住张三的胳膊,蹦出一句话。

“师父,原来你会死的。”

是刚才在山上看到自己被怪物打伤,吓到了吧?

张三笑了笑,摸摸孩子的头发,把他塞进被窝里,又把他的战利品金鳞放在他枕边,说:“说什么傻话,每个人都会死的。”

“可是……”

“好了,睡觉睡觉,我们明天还要赶路。”

张玄像是困了,没再多缠他,闭上眼很快就沉睡了过去。

第六章

第二天他们没能如期赶路,因为张玄病倒了,从早上醒来就高烧不断,迷迷糊糊的一直说梦话,这把张三吓到了,抚养张玄这么多年,都没见他生过大病,突然来这么一次,他真有点措手不及,又是喂西药又是灌符水,折腾了一天,高烧才总算下去了。

聂行风反而没担心,他知道那是张玄昨晚神力爆发太急,身体突然之间承受不住造成的,看着他难得的蔫蔫的趴在被窝里一句话都不说,既可怜又可爱,忍不住趁张三扶他吃药时戳戳他的脸蛋,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可以稍微控制四肢活动了。

也许他再努力一下,就可以完全从张三身上脱离出来——在发现自己并非是意识附体后,聂行风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虽然他还无法了解自己现在的状况,但总算明白,他是可以自主自己的行动,跟张三分离开的,但很可惜,张三意志力太强,等他身体稍微复原后,聂行风就又恢复了不能动的状态。

又过了两天,张玄的病完全好了,可是高烧过后的他一直都没精打采,张三催他赶路他也提不起精神,趴在床上赖着不走,央求:“师父,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不想去你家了。”

“为什么?”

“他们都是坏人,赶你出师门,现在突然又让你回去,一定是想要回索魂丝,你受了伤,打不过他们,会吃亏的。”

张三心一动,张玄说的这些他也想过,不过他对法器的执着远远没有对美容那么大,而且索魂丝是师父生前传他的,若是他人觊觎法器,那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去拿。

他拍了张玄一下,把他从床上揪起来背到背上,拎起包裹离开,说:“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想要索魂丝。”

“不是啊师父,我觉得……”

张玄趴在张三背上,紧密的贴靠,让聂行风可以清楚感觉到他不稳的情绪,像是要说什么,却半路停下了,抿着嘴想了一会儿,说:“那师父,你路上传我法术吧,我想变得更厉害。”

张玄个性懒散,学法术一向热情有余勤勉不足,难得听他主动提出练功,张三愣了一下。想起那晚他制伏神兽时的气势,微笑说:“你已经很厉害了,师父再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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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那晚的恶斗,张三伤势颇重,幸好张玄跟神兽要了那滴龙泪,以龙泪做引子,配合伤药服用,伤好得很快,剩下的龙泪他又照珍珠那样砸碎磨成粉,做成药霜养颜,张玄好奇,也想拿来用,被张三推开了,说他一个小孩子,不需要用这种东西。

于是路上没事,张玄开始琢磨怎么使用自己的战利品,那枚金鳞看似漂亮,但其实没什么用处,当镜子用太模糊,当金子使,它又不是真金,张玄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好点子,把金鳞磨成匕首,刀锋锐利,又金灿灿的很漂亮,作为轻巧的随身武器对孩子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越往西走,天气越冷,等张玄把金鳞终于完整的磨成匕首后,他们也到达了目的地——西北边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雪山脚下。

“这山叫追云峰,我跟你这般大年纪的时候,都还没下过山。”

张三牵着徒弟的手沿石阶往山上走,看着远方连绵不绝的山峰,想起往事,不免有些感叹,聂行风感觉得出他心境很平和,像是看透世事,虽然有些怀旧,却不会去执着过往。

可惜他的心境一个六岁大的孩子是不可能懂的,张玄攀着石阶,随口说:“难怪你路痴。”

凉凉的一句话把张三满心的感叹之情拍得一丝不剩,他气得挥起巴掌,张玄见势不妙,立刻像猴子一样飞快往山上跑去。此时已是深冬,山间大雪将苍松翠柏都染上了一层银装,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一条蜿蜒小径直通山顶,藏进氤氲雾气之中,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