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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魅(31)

没走几步,身旁突然传来嘘嘘的声音,像是打口哨,却很蹩脚,徐离晟皱起眉头,只当没听到,那人嘘了半天,不见他有反应,急忙跟上来,嘘变成了喂,见他还是无动于衷,急了,伸手扯住他衣袖,叫:「站住!」

熟悉的声音,从那声「嘘」开始,徐离晟就知道他是谁了,只不过不想搭理罢了,可是袖子被扯住,他没法再无视,停下脚步,侧头,不悦地看着眼前这个唐突拦住自己的男子。

水珄曾戏称徐离晟的气质像白玉,透着玉的精美温润,但更多是属于玉的冷漠质地,很美,却让人难以靠近,尤其在他不笑的时候,所以在他的漠然注视下,男人有些讪讪,不用他多说,就主动把爪子拿开了。

「还记得我吗?」小道士对他做了个漂亮的笑脸,像是在联络感情,说:「我叫钟瑶啊,上次你被鬼追杀,我还给过你道符。」

徐离晟扫了他一眼,冷冷说:「不认识。」

说完转身就走,钟瑶急忙上前挡住他的路,很奇怪地挠脑袋,说:「怎么可能?你这么年轻,记性不可能这么差吧?」

徐离晟不理他,又要走,他急了,说:「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可知道你,你是国立医院心脏外科的主刀,医术很棒的,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家里有两个弟弟,一个小叔叔……」

「打听得这么清楚,你心脏有问题,想找我做手术吗? 」

徐离晟当然不可能不记得钟瑶,事实上在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就有种很不祥的预感,才故意这样说。

「才不是,」钟瑶挺了挺腰,「我身体不知道有多好,再活个七、八十年不成问题。」

「那是你家人身体有恙?」

「不是啦,我师祖师父师叔师伯师兄弟都好得不能再好,现在有问题的是你啊。」钟瑶把徐离晟拉到僻静角落,很焦急地说:「你脸色很难看,你知不知道你被鬼缠,而且是冤死厉鬼,早晚会被他吸得精尽人亡。」

钟瑶说完立刻双手抱头,徐离晟到了这时候,反而不想走了,听他这样说水珄,心里很不高兴,凤眸微眯,不过不悦一闪即逝,恢复了平时随性的模样,靠在墙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上下打量他,问:「你这是什么姿势?」

「本能反应,基本上我对别人说十次,九次被打。」见徐离晟没有打自己的意思,钟瑶放下抱头的手,苦着脸说:「现在道上也不好做啊,大家都说我是迷信,被打又不能还手,谁让我们是出家人呢。」

徐离晟打量着钟瑶,一身普通休闲服,桃木剑用黑布裹住背在身后,没穿道袍这一点比上次有长进,听他的话像是对自己和水珄的事情很了解,便说:「放心,我不会打人。」

「看出来了,像你这么有品味的人怎么可能随便动手呢? 」钟瑶是自来熟,笑嘻嘻说:「而且上次你也经历过被鬼追,应该知道我没骗人对吧?」

他让徐离晟看旁边橱窗,说:「看看你的脸色,多难看啊,不能再等了,要是再这样下去,你一定会被厉鬼害死的,我们一定要想个办法把他收服才行。」

他是因为心绪不宁才会脸色难看,这一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徐离晟不动声色说:「我是有跟别人同住,你很厉害,连这个都知道。」

「嘿嘿……」钟瑶没听出他的试探,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小声说:「不瞒你说,最近我一直在跟踪你们,你的情人不是人,是鬼,不过他法术太厉害了,我不是对手,所以不敢惹他。」

徐离晟眉头微皱,突然明白最近总被人跟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既然他发现了,以水珄的机警,应该更早发现,可能水珄是不想被小道士搅合了他们的平静生活,所以没有声张,不过他奇怪的是钟瑶不是去追炎枫了吗?怎么会又返回来找他们。

其实钟瑶追炎枫追得死紧,不过他功力太差,一直被炎枫甩掉,后来一气之下找来同门师兄弟,一起围攻炎枫,使计把炎枫收服了,之后钟瑶想起跟在徐离晟身边的鬼魅,便赶了回来,这几天一直在跟踪水珄和徐离晟。

水珄的法力不低于炎枫,不过钟瑶自尊心作祟,觉得每次捉鬼都找人帮忙,实在太没面子,就想这次自己解决,水珄跟炎枫不同,他身边有徐离晟,所以钟瑶想让徐离晟帮忙是最好的办法。

钟瑶说完,见徐离晟眉头微皱,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他有点急,平时水珄都在徐离晟身边,他没机会跟徐离晟单独交谈,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哪肯放过,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他是有点奇怪,但你怎么证明他是鬼?就算他是鬼,也不一定会害我。」

其实钟瑶的话徐离晟都信,他担心的是水珄生性偏激暴戾,以前可能做过错事,如果钟瑶一心要对付他,只怕很难办,说话同时心里飞快转着念头,盘算着怎么把这个麻烦解决掉。

「哎呀,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呢!」钟瑶气得跺了下脚,「我跟你说,他生前过得很惨,又死得那么不甘心,怨气冲天,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徐离晟心一动,「你怎么知道?」

「这个……」钟瑶面露难色。

他总不能说是为了知己知彼,费了好大劲,才把水珄的前世摸得清清楚楚的,水珄可怜是可怜了点,但鬼就是鬼,一定得除掉。

见钟瑶支支吾吾,徐离晟作势要走,钟瑶急忙拉住他,无奈地摊了摊手,「其实凡事都有前因后果,你想知道,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帮忙除害。」

「你先说。」

「跟我来。」

钟瑶带徐离晟来到一个寂静的小巷里,已是黄昏,巷子里很荒凉,一个人都没有,钟瑶跑到巷子尽头,一眼水井的前方。

「看水面,静下心什么都别想,它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答案。」

钟瑶说完,掏出一张道符点燃了,又绕着井口叽里咕噜说了些徐离晟听不懂的话,道符燃尽,碎碎落落地飘进了井里。

徐离晟犹豫了一下,最后想知道答案的心情占了上风,趴在井边,探头去看井水。

井里很暗,偶尔被落日余晖晃过,泛起一丝微弱光亮,徐离晟闭上眼让自己静心,等再睁开眼时,发现眼前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有两匹马并行,顺官道飞快掠过,一个是古装打扮的水珄,另一个侧影很熟悉,很快男人转过头来,徐离晟看出是自己的容貌,但又不是太像。

两个人笑语嫣然,交谈中透着笃挚情意,水珄嗓音清亮温和,跟他现在完全不同,画面很快转到湖畔舟上,莲叶接天,遮住了舟上春情,画面一页页地翻转,都是情投意合的温情,但很快灿烂明亮的空间暗了下来,徐离晟看到乡长府上围聚的人群,燃着的火把几乎映亮了半边天空,有人发现了他们的私情,水珄原本可以逃走的,但为了不让少爷受伤,他放弃反击被人绑住。

看到冲上去对水珄拳打脚踢的乡民,徐离晟仿佛感应到他所遭受的痛苦,搭在井沿上的手不自禁地握紧,画面很快翻转了过去,接下来的情景更是糟糕,水珄被关进了地牢,一条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他被人打得很厉害,全身上下没一处完整的地方,有人逼他说出跟少爷的奸情,是当家的大少爷,这种兄弟阋墙的事徐离晟不想知道,他只恨自己前世怎么那么没用,让水珄活活受罪,又恨水珄的愚忠执拗,这时候只要保命就好,不管他说什么,自己都不会怪他的!

终于那些人打累了,都离开了,地牢一灯如豆,水珄被放在地上,一丝气息都没有,就在徐离晟担心他是否能撑下去的时候,外面房门被打开,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水珄突然抬起头,连滚带爬的扑到牢门前,徐离晟发现他的手脚都给打断了,但眼睛异常明亮,掩住了被毒打后的虚弱。

来的是小少爷,战战兢兢靠近的样子让徐离晟只想骂娘,他突然很讨厌这个少爷,连带着他安慰水珄的话都觉得透着虚伪,不过水珄不那样认为,被安慰,他精神好了很多,伸手想去碰少爷,手却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少爷飞快躲开了,把随身带来的药汤拿出来,说是帮水珄疗伤的药,要喂他喝下。

看到了少爷像躲避病菌一样的厌恶眼神,徐离晟有种不祥的预感,几乎想让水珄泼掉那碗药,但水珄看少爷的眼瞳里溢满了笑,就着他的手将药一饮而尽。

傻瓜!傻瓜!

徐离晟眼眸湿润了,那碗根本不是什么伤药,是哑药,是少爷为了不让水珄说出真相而故意让他失声的药!

有些看不下去了,徐离晟闭上眼,耳旁不断传来嘶吼,是水珄在发现真相后的吼叫,像是误入陷阱的野兽,不断撞击着困住自己的樊笼,以此发泄心中的愤怒,嘶吼声中充满了绝望,让徐离晟不忍再听下去。

等他再睁开眼睛,看到的则是水珄手脚被绑住,跪地受审的画面,明知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的心还是禁不住揪起,那天天很阴,大雨瓢泼,周围却依然聚集了很多人,打着油纸伞,漠视着眼前的一切。

族里长老说着冗长残忍的话,徐离晟听不清楚,他只看到少爷站在乡长背后,不断点头,好像在附和长老的话,最后水珄被塞进猪笼,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反抗,毫无表情的一张脸,眼眸也失去了以往的色彩,在被推走的那瞬间,徐离晟看到他眼帘突然抬起,瞪住少爷,墨黑眼瞳里充斥着满满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