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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殿下,别玩火(170)

作者: 和二萌 阅读记录

孟连营微微一愕,没想到越朝歌这么直接。

他捋着长须,目光深远:“不是非长公主去不可,只是长公主去,大局可控些。不瞒长公主说,臣也是可去的,只是臣入了骊京之后,不出三日,脑袋就要被挂在城门口,再送个人入京,再稳个三日,脑袋又被挂上去了。老臣不惧死,忠肝义胆之士,也不惧死,可若是这样行事,待到我们打入骊京,望着城门口一排大将的脑袋,叫公子麾下拼杀的将士又如何作想?百姓看着拿一排脑袋,民心又何向?只会觉得我们势弱,不敢支持罢了。”

越朝歌知道他说的话没有作假和推诿的成分。越蒿许久之前就一直在寻错处要把这些先帝近臣赶尽杀绝,只是碍于声名不敢明目张胆,眼下若是他们入京,就等于白白将把柄送入他手里,诛杀所谓的反贼,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再者,太多人入京,泄露了多少这边的机要,我们实不可控。我们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实不该在这样的事上太过冒险。自然,臣也不是非要长公主前往的意思,公子也是去得的,公子若是去了,老臣在旧都,自会尽力与这些悍兵勇将斡旋。”

“他不能去。”越朝歌脱口而出。

她深深吸了口气,阖上眼,早先越萧身上的那些伤痕还历历在目,送进郢陶府的时候,全身血肉模糊高热不退,半条命全凭他的意志吊着。越蒿对他,处处都是下了死手,不过就是他能捱一点,肯受一点,这么些年才能从越蒿手里活着出来,但这绝不是他应该再受苦难的理由!

“孟叔,”越朝歌起身,她及笈以来,第一次拜谒别人,“我想知道,入入京之后,我该如何行事?”

孟连营一怔,“长公主,即便你身份特殊,入京也难保万全,长公主心意已决?”

越朝歌没有丝毫退缩之意:“请孟叔赐教。”

因她这句话,孟连营愣怔了好一会儿,慢慢地,眸子里泛起欣赏。

银杏叶飘飘洒洒间,他退了两步,规规矩矩行了君臣之礼,叩了三个响头:“臣代天下万千臣民,多谢长公主千秋大义!”

君臣二人又谈了片刻,孟连营叮嘱了越朝歌好些紧要的地方,越朝歌一一记下。

两人别后,越朝歌坐在桌前,定了好久。

黄色的银杏叶脱离枝头,像枯叶蝶,飘飘摇摇,最终斜斜落入半碗凉粉汤里。

她转头吩咐碧禾,在佛堂设下笔墨纸砚,她要抄经。

碧禾去准备的时候,越朝歌传唤了连澜,简单说了几句之后,连澜眼里泛起光芒,喜上眉梢,连带着走路的步子都多了许多力气。

最后一步……

越朝歌看向左手边空荡荡的石墩,眼神落寞又复杂。

此生头一回,她行至岔路口,不知如何是好。

她身上原本承着许多人的希冀,尽力恣意随心,不敢生一丝忧苦心绪。她小心翼翼护着这条命许多年,与乱军争、与大臣争、与越蒿争,而今,与二十七万雄师和他们的主帅争,放大些说,与天下万千黎民争。

孟连营说,她这一去,难保万全。

也说并非只有她去这一种办法。

她究竟是要承过去之命,还是要承当今天下之命?

她若不去,是没人能逼她的。

佛堂僻静,把所有纷扰都隔绝在外。檀香佛意,清幽得能理清世间繁杂。

越朝歌提笔蘸墨,在姜黄的纸上写下一句句佛偈。

今日抄的是《法句经》,字字如织落于纸上,她的心里仍旧天人缠斗一般,在过去的大愿和今日的时局之间苦苦拉扯,无法做出决断。

及抄至普贤菩萨醒众偈:如河驶流,往而不返,人命如是,逝者不还,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

越朝歌笔锋一顿。

目光从方才写的这几句经文上逐字循过,缓缓地搁下笔。

心里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枷锁,这些年来强力压下的、刻意忽略的所有酸苦点滴汇入心间,那些因为背负,溢出就会有负罪感的眼泪,此刻在眼眶聚集。

眼前的一切尽皆模糊。

佛像,秋光,还有袅袅的香……

豆大的泪珠落在姜黄的纸上,迅速晕染开来。

窗格破碎的天光里,她仰起头,张大嘴巴,无声嚎啕。任由眼泪从眼尾成股滑落,任手里的衣裙皱得不成样子,任心窝处纠疼不能自抑,任悲任苦,任笑任哭。

如少水鱼,斯有何乐。

鱼之于她,一如水之于天下,于良心,于越萧的宠爱。

多少年前,所有人的保护纷至沓来,都要救她;今日,她要对得起这些人的保护,不是偷安,不是冷眼看着那些同大将军一样的英豪人物送命,不是任凭天下兴亡更迭安慰自己事不关己,她是应该试着用他们原本该给这天下的情,去偿这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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