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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星之诗(70)

作者: 露木七月 阅读记录

分给付晶的是一套很低调的宽松款黑衬衣,仿丝的料子上拼接着饱和度不一的半透明刺绣,手腕的收口处缠绕着繁复的长条网纱,会随着手起手落的动作上下飘动,领口前则系了一个复古的纯黑色蝴蝶结。

化妆师似乎认为,他很适合这样的打扮。

“看起来像个叛逆的小王子。”

说着,便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弄好了。

付晶略带忐忑地面对着镜子里陌生的形象,甚至有些不敢眨眼睛。

他的脖子左侧,垂下了一缕黑红相间的长接发,被剪得很碎,大约到锁骨下方的位置。

迟疑地伸出手,他摸了摸那条本不属于自己的毛绒尾巴,仿佛在抚摸一只初生的小动物。

非常不可思议。

经过衣着与妆容的伪装之后,他似乎彻底成为了另外一个人,似乎可以利用这幅暂时借来的躯体,大胆地为所欲为。

宛如被注入了崭新的、源源不断的力量。

“你怕不怕。”

季吟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但他并没有回头,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不怕。”

对方眯起眼睛,透过镜子中的倒影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接着突然伸出手,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义眼项链(*)给摘了下来。

“你上半身太空了。”

边说边凑到了付晶的背后,替他戴上项链,整理领子。

“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只要记住。”

寄居在季吟右手食指上的红色眼珠,与他胸前的那一颗,遥遥相对。

“我就站在你的左边。”

观众是肯定有的,不过最差劲的情况也不难预见:使劲浑身解数、倾其所有地唱了,台下非但没反应,而且还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呵欠。

他想象着一张张神态各异的面孔上,浇注了一层厚厚的混凝土,最后硬化出明白无误的一句话:请你们快点下去。

付晶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前不停晃动的吊坠。

二十分钟。

他拙劣地进行着自我安慰。

考一场试可比这个时间长多了。

站在舞台正中央的位置,只能看清楚前几排观众的脸。

如今第一排正对着自己的,是一个耳朵侧边别了飘带蝴蝶结的大眼睛女生。

她牢固地揣着手臂,表明了不准备拍手或者尖叫;甜美的长相配上了毫无表情的五官,看上去像个铁面无私的审判者。

付晶本打算对着她笑一笑,转念想起了季吟曾经叮嘱过的话:

“上台以后不允许笑。”

“笑起来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可爱,又不是唱儿歌的。”

于是立刻板起了脸,冷冰冰地扫视过台下,单手扶上了立式话筒。

紧接着,一切陷入黑暗。

-

一枚干涸的泉眼。

这是付晶对于当时的自己的描述。

可能是因为被保护得太好了,他虽然有心创作,但是从未迸发过强烈的表达欲。

就像他虽然觉得在身体上穿孔很酷,但是绝对不会轻易尝试那样。

片段式的旋律就能让人得到满足。

随便在吉他上拨拉几个和弦,配上简单的旋律线,既可以过瘾,又不用经历产出的煎熬。

他也不喜欢写歌词,觉得矫情而做作,印出来之后除了让人尴尬之外,没有其它任何作用。

付晶其实隐约能感觉到,作为一名乐队主唱,自己最致命的弱点。

在谈论技巧,舞台经验,个人特点之前,他所缺少的最基本的东西,是人生经历和创作欲,是最单纯的真情实感。

他唱歌,却是个只会动动嘴巴的空壳子,是季吟的扩音器,喇叭。

对方用一根项链套住他,如同接上一根电线,按下开关就会唱歌,是个糊弄小孩子的玩具娃娃。

我没有愤怒要宣泄,我没有悲伤要倾诉,我没有喜悦要分享。

我仅仅是跟厉害的人待在一起,做一些同龄人不敢尝试的事,然后自我洗脑说,我跟别人不一样,我很厉害。

向诗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会劝我读书。

不过读书同样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无非是暂时延缓问题的紧迫性罢了。

自己已经得到了很多。

生活上有父母的庇护,身边有向诗的陪伴,组乐队有季吟的领路……没有事情需要去挣扎和痛苦,甚至不需要有过剩的自我意志,跟随着他们的指使行动就可以了。

向诗说读书就读书,向诗说做这套题就做这套题;

季吟说唱得好就唱得好,季吟说不许笑就不许笑;

周围人说往东就往东,周围人说往西就往西。

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就是个用好看东西堆砌起来的空壳。

就像握着一柄威风凛凛的骑士剑,到头来却发现它根本没有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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