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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回前堂(329)+番外

“圣上再过半个时辰起身。”一旁的太监头子毕恭毕敬地跪下去,磕了一个头才答道。

从今日起,一直到祭祀礼结束,这三日内,整座汤鹿温泉行宫上下都将一改往日宽容放松的作风,严守一切繁琐的宫规礼制,甚至要严格胜于宫中。而北堂朝,眉眼间收敛了昔日的凌厉,却面沉如井,让人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北堂朝在从宫里来的司礼太监头子的指引下,走到卿云殿正殿门外。掌鞭的小太监高高甩起八丈九寸长的蟒鞭,清脆地抽在殿前的青石砖上。北堂朝面无表情地听着耳边的响鞭,在心中数到四,小太监收了鞭,身后的两排太监宫女低着头碎步向后倒退三丈,北堂朝一抖黑衫的下摆,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朝着正殿的主门位叩下一个头。

身后是一片静默,只有冷风呼啸着奔腾过。北堂朝叩稳了这个头,而后跪直身子,目光紧紧地凝视着远处殿门内高高供起的牌位,低声道:“母后,朝儿向您问早。”

身后远处传来钟响,司礼的太监头子蹑着步子上前来,在北堂朝身后低声道:“王爷,圣上起身了。老奴还要陪圣上来问安,先怠慢王爷了。”

北堂朝点点头,听着身后细碎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他又正了正神色,再一次叩头,沉声道:“母后,朝儿过会再来陪您。”他说罢,缓缓站起身来,司礼监另一个掌事头子适时地补了过来,低声道:“王爷,请前往汝清台恭候圣驾。”

北堂朝点头,太监早就抬来了紫色玉绸礼轿,北堂朝抬脚上轿,沉声道:“走。”

这座玉绸礼轿是绝对严守宫廷礼制的亲王轿辇,仅次于圣上的蟠龙黄金辇。十六抬的礼轿既稳又快,北堂朝刚刚在轿内闭目养神了一会,就感到轿子稳当当的落了地。

“王爷,请下轿。”

北堂朝睁眼,从被打开的轿帘中看出去,果然已经到了汝清台。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那双幽深的黑眸中的情绪一闪即逝。北堂朝步履沉稳,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宫人,他缓缓踏上汝清台前的青石台阶。

早膳与过去的二十几年里完全相同,糯米粥,流沙包,酱渍青瓜,茶梅虾。这是先太后十年如一日最爱的早点。藤编的褐色餐桌上早就摆好了四副碗筷,北堂朝走到并排的两个主位前,一一鞠躬,而后自己走到右侧的单座落座。

这是汝清台,是他的母后最喜欢的一处台殿。汝清台是汤鹿行宫中最小的台殿,然而却也是地势最高的一处。幼年时,父皇常在这里陪伴他们母子吃早饭。汝清台背身荒凉,远眺可见江水拍岸。母渡江的水流声和母亲温柔的叮咛声交杂在一起,以致于之后很多年,北堂朝听见母渡江的水声还常常会产生错觉。

那个女子并无惊天才华,也无绝世容颜,她只是那样普普通通的江南女子,一个柔弱到极致的存在。然而,她却做到了无数英雄美人终其一生想要追求的事情——被人记住。

母后留下的一梳一镜,一壶一杯,都让人观之心动,好像那个女子仍然住在这座宁静的行宫之中,从未离开。

北堂朝望着主位桌上那套一模一样的餐具,描金铭龙,描金铭凤,自然而然地摆在一起,和记忆中重叠起来。往年里的这一天他心中总是颇多感怀,然而今天,他却又多了很多沉重。

事到如今,每一步都经过了反复权衡,可他心中终还是自责,要将这西南的纷争牵扯到母亲祭日的灵前。

北堂朝正犹自出神,就听远处多人走动的声音,他抬起头,正对上北堂治进来。北堂治同样穿着一身黑色锻袍,只加绣了暗色的龙图以作区分。当朝天子同样散发,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平日里穿戴的黄金衣饰,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轻松很多,没了那么多天子沉威,多了几分随和。

北堂朝站起身,走到左边替北堂治拉开座位,“皇兄”

北堂治与他之前一样,在两个主位前鞠了一躬后才走到左边坐下,他扫了一眼北堂朝:“问过母亲早了?”

这是一句废话。开殿日的一整套礼规走下来,都是按照北堂朝先、北堂治后的规矩,二十几年始终如此。然而北堂朝却没敢有半点怠慢,点头说道:“在皇兄之前问过了。”

北堂治只随便一点头,微微一抬手,等在一边的宫女过来替二人和桌上的两套空碗筷盛粥布菜。北堂治说道:“今日开殿礼后,你自己看看是在母后寝殿里多留一会,还是干脆住一晚。一年来一次,也该陪母后多说说话。”

北堂朝心中顿时感怀,他知道,这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弥补自己之前纵季华鸢犯错的愧疚。北堂朝抬眼看去,北堂治面色已经松缓了很多,甚至还带着几分轻快——这是重温当年早膳场景的时候,当年的饭桌上,确实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家人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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