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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回前堂(233)+番外

然而,他却俯下身子在他耳边,低声戏谑道:“新科状元,以水混酒,有些失诚意哦。”

季华鸢少见地抖了手,他手上一杯一壶,来一人便陪一杯。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壶里,尽是白水。就在他故作镇定之时,北堂朝轻笑出声,随手斟了竹叶青换下他手中的酒杯。季华鸢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休说叫北堂王抓了现行会不会吃板子,便是接下来的酒席他也绝对吃不消。然而,就在他浑身僵硬地准备接受下一轮敬酒时,北堂朝高声笑道:“我们的状元郎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本王替他。”

新状元风华绝代,北堂王又直言替酒,是爱才,还是别有他心?这一举太打眼了,所有人好奇的、试探的、猜忌的目光纷纷投过来,然而北堂朝却好似浑然不觉。无论是众人本意,还是临时起意,那一晚的酒如流水般敬过来,北堂朝笑着,酒到杯干,毫不怠慢,举手投足间将王爷的威势和风度显露无余。

最后在散席的时候,那个俊秀王爷和他一起看着众人走散,终于松下笔直的身子,一歪头靠倒在他的肩上,微带了几分醺意。那人身上分明带了浓郁的酒味,却毫不刺鼻,反而让人想要深嗅。季华鸢有些慌乱地想要扶稳他,他却在他耳边道:“华鸢,你的名字真好听。”

季华鸢愣住,他又笑说:“这群人未必人人真心,你酒量不好可以找我替你挡,但别用白水掺假,回头叫人捏住话柄。”

后来有一次,北堂朝强打压着他没有让他在三甲中出头进太学殿,季华鸢带着几分怒气去找他,他却只说:“帝都水深,人心浮沉。你别怕,我会照看你,不会让你还未功成,便失足于人心险恶。”季华鸢一肚子怨气化作懵懵懂懂的迷茫,三天后,入太学殿的榜眼被老文官参了一本,狼狈出遣帝都。季华鸢后怕地出了一身冷汗,去找北堂朝道歉,北堂朝却只是笑眯眯地站在王府那棵最繁茂的海棠下对他招手:“你喜欢海棠吗?我特别喜欢。你能不能给我画一张海棠树下的像?把你自己也画进去,画那种笑着的,看起来就开心的。”

他手忙脚乱却又无比认真地铺纸作画,北堂朝背着手在他身后看,一边赞叹说:“真是巧妙心思,奇绝笔法。”一边又说:“诶,你怎么把咱俩画的那么远?近点近点,再这样就罚你重画,画不好不给晚饭吃。”季华鸢回头,对上北堂朝笑意盈盈的眸子,终于也轻笑出声,手心里的汗悄然消失无踪。

初入帝都那半年,北堂朝处处护着他、提点他,为他铺路,告诉他什么虽然看起来平常但一定要争取,什么即便再炙手可热却也千万不能碰。初入帝都的日子,因为有了那个温暖如日笑容似火的北堂王,虽然如履薄冰,但却没有战战兢兢。路再险,有人领着他走,还陪他一路说笑。

只有一次,那个季华鸢一直以为只会笑的北堂王当真对他板起了脸,狠狠地训斥了他。那是一个三品官女儿的生辰宴,他受邀参席,那官员推他为女儿作画。季华鸢自然不敢推拒,认认真真地勾画轮廓,客人们里里外外围了不知多少层看热闹。北堂朝站在季华鸢身边,在他画到那女子酥胸的时候,北堂朝怒了。

那晚季华鸢回到宫中,北堂朝跟着推门就进来,指着他就开始骂,语声之严厉让他错愕。季华鸢听了半天,只觉得北堂朝说的什么“恃宠卖弄、目无礼法、不知深浅、得意忘形”自己明明一样都不占,他看着那人疾言厉色的样子,却竟慢慢红了眼眶。

那是一种难以隐忍的酸楚和委屈,从小到大,季华鸢从来没有过那样强烈的情感,身世之痛是长年累日的钝刀凌迟,浅浅纠结,而那时的他,却为北堂朝的训斥一时间委屈得想要哭出来。他从没在人前掉过泪,幼时的泪都是自己缩在被子里自己吞了,连谢司浥也未见过一次。而当着北堂朝,他却像个小姑娘一样地红了眼眶。

季华鸢想,北堂朝一直打趣自己当年架子忒大,让他苦苦追求了整三年。其实北堂朝不知道,他们相见的第一面,季华鸢就已经把他放在了心里,放在那个稍一想到,就会脸红心跳的角落。只是,太美好太温暖的东西,他从未奢望过。他太喜欢北堂朝温暖明烈的笑容,那人整个人都像是会发光一样,神采奕奕。可他却又不敢去看,北堂朝是天之骄子,命如红日,而他却生而遭弃,命如浮萍。

他知道,在漫长二十五年岁月里遇到的一切之中,他最喜欢北堂朝、只喜欢北堂朝。有的时候他甚至会厌恶自己,但他却是那样虔诚地爱着他、依赖着他。即便是分离的岁月,他也靠重逢的信念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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