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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完全饲养关系(96)

作者: 爱荔丝 阅读记录

白玊摇头,她处于背光的一面,眼底幽深,“我在想,我要不要给妈妈的墓做成两室一厅,往后我可以跟妈妈做邻居。”

许向弋面色沉下去,一字一顿道:“白玊,你不准乱想。”

“你放心,我不会的。”白玊对他笑笑,嘴角的润色如同阳光底下一层极纤薄的积雪,几近透明,“我听说这几年墓地的价格涨得飞快,要不要我把旁边的地也买下来,等到几十年以后,我还能跟我妈妈做邻居。”

许向弋定定地望了她须臾,试图分辨她此刻的情绪是否处在正常的阈值。

白玊垂下眼睫,勾住他的手指,“算了,再说吧。以后的事也不一定,说不定以后地价就跌了呢……”

许向弋将她的手包在掌心,忽而说:“你要是想买,得买大一点的。”

白玊一愣。

许向弋道:“我只有一个要求,要买就买能装得下两个人的地方。很久很久以后,我们都会变成老头老太太,甚至变成一把灰装进盒子里,没道理在那时你还打算住回娘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个坏人,在构思本文的最开始我就想好了这一章,目的是想要写下一个能够坦然谈论和面对死亡的时刻,给小白。

下一章结局,明天晚上九点见,感谢陪伴到这里的大家,特别谢谢你们。

第43章 43

江城迎来了漫长而又潮湿的梅雨季。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永远不停歇似的令天幕蒙上一层灰白。转眼间紫藤萝又开过一季,白玊错过了花期,没能去看。而妈妈已经离开她将近半年了,一切都犹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半年间,她有条不紊地处理完妈妈身后大大小小的琐事,成为了妈妈从前那些朋友眼中“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

欣慰的语气,惋惜中犹带褒奖。然而这样的褒奖对于白玊来说无足轻重。她卸下了一些担子,不在意别人口中的自己是如何懂事听话,也不再执着于让自己汇入人群中的大多数,她发现自己的逃避与躲闪根本没有意义。

待办事项列表前面的所有空格渐渐地被对勾填满,她感觉自己像是气栓被拔除的自行车后胎,每压过一块石子,就泄出一点气。轮胎中的气放了半年,已近疲软。她开始长时间地发呆。

期间她也尝试重新寻找工作,然而她看上去过于憔悴了。浓妆掩不住病容,面试官看到她都于心不忍,婉言让她多休息一阵。可她适应了高强度的工作节奏,休息很久什么事也不做,倒让她感到身体某处像是缺失了一角,哪儿都透露着古怪。

秋露白说她这症状是给万恶的资本主义压榨出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给你时间休息还不好啊?”

白玊想了想说,也好。

其实不好。她想让自己忙碌起来,手上被大小杂事占据,才不会留有闲暇去想一些别的、危险的事情。很多时候,她都处于一种断片的状态。明明她半年来没碰过一滴酒,可总是不知为何就游荡到某个地方,再恍惚地醒来。

归根到底,是因为她的生活失去了方向。从前的她将自己一分为二,一半的她为活着而活,而另一半,是为了满足妈妈的期待而活。如今妈妈没有了,她活成了一个半身不遂的孤魂。

人究竟该为什么而活呢?——就连“自己”这种万能的答案也显得空泛而无意义。

她很不喜欢自己当下的状态,浑浑噩噩、漫无目的,比任何时候都像个行尸走肉——给身边的朋友们带去很大的生活负担。她察觉到头脑里一位沉睡多年的老友睁开了眼,于是她警觉地联系了医生,开始吃药。

回到家时,许向弋已经把与“锋利”沾边的器具全数收起,锁在抽屉里。他如常地对她笑,还没等她换上拖鞋就在门口的玄关前抱住了她,“白玊,没关系的,会好的。”

白玊垂放着双手,迟缓地把脑袋搁在他的胸口,“我每天都好好吃药的,吃了药就会好的,所以你别担心啦。”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声线听上去有一点活力,可她嘴角像石膏一样凝固了,没法往上扯,只好靠在他怀里,不让他看到此刻僵滞的表情。

“白玊,你不准离开我,”许向弋抱紧了她,甚至扼得她有点疼,肩胛处的酸胀与拥抱的重量渐渐拉回了她的知觉,使她感觉到自己仍然活着。

白玊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不离开你,我不是答应过你了吗?我会永远健康,永远开心,永远和你在一起。这是承诺给你的生日礼物,我不会食言。”

她说得很慢,熨帖地抚平他的颤抖与慌张。事实上她也不太自信,她清楚以后会出现数个把她击垮的瞬间,令她的希望磨灭。她缄默地思忖良久,补充道:“不过许向弋,我的确需要你看着我,不需要总是看着,只要偶尔看一下就好——在我可能被心里那个东西打败的时候,我需要你的手和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