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全饲养关系(42)

有段时间流行线上养宠物，许向弋这个走在时代前沿的小朋友也不例外。他见宋泠没有宠物，就让朋友给她投送了一枚蛋，叮嘱她好好喂养小企鹅弟弟，将来要给他养的小企鹅妹妹做新郎。不过最后他们的宠物也没结上婚。宋泠鲜少上线，直到他养的宠物生病死去，她家的企鹅也还没够结婚等级。

许向弋是个网瘾挺重的小孩，把一切状态都大方地挂在网上，从不隐身，如同她线上饲养的一只宠物。她不在线时这家伙会默默地潜入她的农场偷她种的蔬菜，见她上线又无事发生一般高兴地同她打招呼聊天，有时还会送她好看的衣服。宋泠逐渐被他打败，放任他在自己的农场为非作歹，甚至有时还会特意上线，看看他在玩什么、跟谁玩。

宋泠都是在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上线，因为妈妈总是会问很多，诸如玩什么游戏，跟谁聊天，上网多久之类的问题。她尤其害怕向妈妈解释自己怎么会加了一个小自己四岁的男孩进好友列表，所以索性从未说过。

宋泠念初中的三年，恰好是他升入小学高年级的三年。他每年生日都不忘邀请她，可她总以各种理由推拒，只能偶尔在补习班下课后约他在书店给他带个礼物。他们之间隔了四岁，三个年级，本该没有交集才对。许向弋之于年少时期的宋泠，就像是个倘若被提及就必定会使她心虚的秘密，无法对他人说起。

中考前的半个学期，宋泠借着上网查资料的由头偷偷上线告诉许向弋，她的志愿是三中的高中部，需要好好准备考试，因此将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法上线。

许向弋失望地发来一个“哦”，让宋泠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生气了。过了半晌，他发来一串话：我也要去三中上初中，到时候我们就能一起玩啦，你一定要考上哦。

三中是溪口最好的重点高中之一，宋泠其实心里也没底，只回：我会努力的。

但许向弋不满意，发来一个捶她脑袋的表情：你肯定能考上的，我去年生日都替你许好愿啦。

宋泠好似蓦地被一双大手在脊背拍打了两下，起初浑身一颤，随后竟然神奇地抖擞起来。她不知道许向弋是在信口胡诌还是确有其事，几次在对话框里输入“谢谢”又删掉，最后打上一个“好”。听到妈妈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手一抖，按下发送，而后飞快地关闭聊天窗口。

她欠他一个生日愿望，得还给他。

宋泠的生日在夏天最热的头一个月，暑假伊始。然而爸爸妈妈离婚以后她就再也没吹过蜡烛。妈妈倒是年年都不忘给她订一个小蛋糕，可妈妈有时会回家陪她过，有时加班或出差，便留下她自己一个人过。家里没有打火机，也自然省去了点蜡烛、吹蜡烛和许愿的环节。

欠许向弋的愿望要如何还？

宋泠偶尔挂念着这个问题，多数时间被课业占据，将之抛在脑后。

三中开学后，宋泠在食堂门口的小卖部突然被一个晒得面部脱皮的初中男生拍了肩膀。她抱着薯片疑惑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见他原本灿烂的笑容缓缓被撅起的嘴巴和一声憋屈的“宋泠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替代，她才猛然想起——自己能踩着公费的分数线险进三中，也许是托了这个小孩的福。

许向弋——她曾经没心没肺地忘记这个名字好多次，却能一直能够被他真诚注视着，何其有幸。

“我没忘，只是很久没见了，没认出来嘛，”宋泠从货架上拿起两瓶饮料，一瓶橙汁一瓶柠檬汁，“我请你喝点东西吧。”

“哼，”小孩高出她半个头，从她怀里拎走了饮料和那一袋薯片，大步走向收银台刷了饭卡，“我才不会让女孩请客呢。”

落回宋泠怀里的除了薯片和柠檬汁，还有一卷果味软糖。

他更喜欢喝橙汁，宋泠想。

***

记不清从何时开始，白玊好像再也无法忍受柠檬单薄的酸味，开始喜欢上橙汁甜里透着微苦、又携着些许酸的醇厚味道。

她慢慢地旋回果汁锡纸盒的瓶盖，听见许向弋向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头一颤。

许向弋在厨房口处停住，倚着门框不再往前。

白玊没转身，双手扣在玻璃杯周身，低着头说：“我查了一下，网上说茶不解酒，好像喝点果汁能让你更舒服些。”她转过身，把装有橙汁的玻璃杯交给他。

许向弋乖乖地应了，接过玻璃杯，顺势捉住了白玊冰凉的手。他的手比她大了许多，可以轻松包裹住她，但他没有，只是小心地捏着她指尖的部分，一点点地吸走她的凉。

“白玊，那些话——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说了，”许向弋喝了小半杯橙汁，眼皮有些沉，眸中浮着一层水汽，说不清是懵懂还是困倦，“我不会说的，你别害怕，也不要有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