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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有令秧(77)

“蕙娘在么?”他随口问道。

紫藤摇了摇头:“蕙姨娘原本是要等着先生的,可惜今天这么一场大闹,三姑娘刚刚还吵着说再也不回婆家去只等着他们的休书便罢了——蕙姨娘一气,头痛得紧,一站着便晕。我刚刚过去看着她睡下,打算明儿一早再请大夫过来。先生只管放心去跟夫人说话,外面有我伺候着,有事叫我就好。”

令秧坐在一盏孤灯旁边,见他进来了,也并没起来行礼,只是微微地垂下了眼睑,他却能心领神会,知道她在问好。他默默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她猛然间不再拘礼的时候却让他莫名觉得紧张,甚至羞赧。良久,她说:“先生你喝茶。”他回答:“我都听说了。”她抬起头,对他嫣然一笑:“真不知道天亮了以后要怎么见人,我刚刚也想着装病算了,可是蕙娘真的病倒了——我若再病,倒更显得假,还透着矫情。”他也如释重负地笑道:“夫人既然还开得出玩笑,谢某就放了一半的心。”“先生你放心,我才不会寻死觅活的。我要的牌坊还没拿到呢,哪里舍得死。我只是实在没法子,明天该怎么过去。”

“谢某在来的路上倒是想了想,如今窗户纸既然已经让你们家那个不成器的姑爷戳破了,便再也捂不住了——想让众人不再传这话,唯一的法子,无非是从夫人身上,再出来一件更骇人或者更大的事情供众人来传说,之前的那些闲话自然而然就盖过去了。”“是这个道理。”令秧茫然地叹口气,“可是到哪里去找一件更骇人的事情,还能大到让众人忘了这个呢,除非我死吧……也不行,我若真死了,那众人不更觉得他们说中了,我是没法做人才死的。”她也端起面前的茶盅,眼看就要落到生不如死的境地了,不如——先喝口热茶。右臂上丝丝缕缕的疼痛牵着她,她不由得一皱眉,还是把茶盅放下了。

“夫人怎么了?”谢舜珲问道。

“不妨事。”她有些不好意思,“方才那个混账发酒疯去推兰馨,我怕兰馨跌倒就过去扶,结果连带着他也推了我一把,我没留神撞到花架上,刚才回房去看了,胳膊上撞出一大片瘀青来……”她刹那间住了口,脸上一热,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使用一种亲密无间的口吻,不然,谢舜珲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她。

“我倒真的想起一个主意,只是太委屈你。”这句话冲口而出的时候,谢舜珲心里一阵烦躁,他不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就这样说了出来。

“先生多虑了。不管先生想到的是什么,都是为了我好的。我若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那我枉为人了呢。”她真挚地看着他,那眼神令他心里一阵酸楚——人人都当他是个放浪形骸的人,赞许也好,贬损也罢,只是从没有什么人能像令秧一样,给过他如此毋庸置疑的信任。

“不知夫人听过没有,洪武年间,忘记是什么地方了,有过一个妇人——跟夫人一样也是孀居,矢志守节。可惜她被她们当地一个出了名的劣绅看上了,一日这妇人去井边取水,劣绅等在那里,走过来以言语轻薄她;见妇人不理,上来帮妇人拎水桶,这时候周围已经有人观看了,妇人自然羞愤,将这男子摸过的水桶抛进了井里,转身要回家,劣绅不死心,追上来握住妇人的手,此时有个砍柴的樵夫恰好路过,妇人挣脱了劣绅,问樵夫可否借她柴刀一用,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谢舜珲不忍心地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在大庭广众之下,剁了自己被劣绅握过的手,将这只手抛给男子,说这手和刚刚那只桶一样,都脏了,都不该留着。后来这妇人因为伤得太重,没能救过来,倒是惊动了州府上报了朝廷,我记得还有礼部侍郎为她写过诗称颂她的气节……”他知道令秧的脸渐渐发白,但还是继续往下说。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令秧声音突然干涩起来,“这的确是个办法。我将那混账碰过的手臂砍了不要——应该吓唬得住这些人。”

“我正是这个意思。”谢舜珲顿首道,“在明处,夫人可以说是这个意思,被这姑爷碰过的手臂便脏了所以不要;其实,夫人把自己的气节摆明了,也是为了让传闲话的众人闭口不言。这勉强能算得上是声东击西。不过我倒劝夫人,行事之前,先写封信给你们族里的十一公,讲清楚你的名节被流言玷污,本想以死明志,只是当归哥儿还小,若此刻丢下老爷唯一的血脉去了也有违cao守,只能出此下策,以证清白。这封信我来替夫人起糙,夫人只需抄一遍就好。十一公在族中德高望众,见了这信,又见夫人如此刚烈,定会出面替夫人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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