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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如面柳如眉(73)

其实小洛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被人起哄的不是罗凯和自己,而是罗凯和许缤纷,那又会怎么样呢?但是小洛没有继续往下想。所以小洛不知道,她自己触犯了这个世界上的某条规则。其实用规则这个词都是很勉强的。那只不过是众人心里对某些事情很隐秘很晦涩很模糊的期望。比方说,大家都认为罗凯那样的男孩子就是应该和许缤纷那样的女孩子在一起的。偶像剧里不都是这么演吗。罗凯和许缤纷如果真的在一起,也许依然会有人嫉妒,有人不服,有人背后说闲话,可是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把这当成一个笑话。隐秘,晦涩,还有模糊的希望一旦变成大多数人都拥有的东西,它就自然而然地不再隐秘,不再晦涩,不再模糊了。因为每一个人都可以借着跟别人的不约而同来壮胆,当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之后,那就自然会有人跳出来给这种原本说不清道不明的期望起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字。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甚至连名字也不用起,借口也不用找――人多势众本身就是天意,谁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吗?

当小洛一个人来到午后的操场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突然间被一种来自天外的静谧击中了――整个操场又是落满了雪。几天来被他们的脚印搞得一片狼藉的雪地如今又静悄悄地完好如初。完整无缺的雪地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场,雪花们从遥远的天际义无反顾地飞下来,跳完一个对自己来说美丽绝伦在别人眼里其实很苍白的舞蹈,然后静悄悄地死在坠落的那一瞬间,把自己变成一片雪地的千万分之一。小洛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呼吸的声音,带着被冷空气抚摸过的痕迹。

大家的欢呼声从远处传来。这片雪地马上就要被踩坏了。小洛遗憾地想。果然,已经有一个雪球落到了她的脚边,雪球飞溅着碎裂的时候这些雪花又以另外一种奇怪的方式在顷刻间有了生命。小洛慢慢地把它们捧起来,重新把它们捏成一个球,这个时候又有人把一捧雪对着她抛过来了:“丁小洛,当心!”也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但是小洛听见这句话以后就把手里的雪球对着他砸过去了。那时候小洛心里松了好大的一口气:好不容易啊,总算有一个契机,可以对着别人扔自己的雪球了,要知道小洛这些日子以来是多想跟大家一起打雪仗啊。今天好了,原来只不过是这么简单而已。

小洛的雪球打中了班里的一个女生。那个女孩子愣了一下,勉强地对小洛微笑了。她也抛了一个雪球回来,软绵绵地,纯粹是礼节性的。但是这已经给了小洛好大的鼓励。小洛开心地追赶了上来,满满地捧了一把雪对着她纷纷扬扬地洒下去。迎着阳光那些细碎地洒落的雪晶莹剔透地扑了那个女孩子一头一脸。她也不客气了,尖叫着把一个更大的雪球重重地对着小洛的头砸过来,小洛笑着躲了一下,被那个雪球擦过去的半边脸顿时麻痹了一样的冰冷。整个操场上回荡着小洛的笑声,银铃般地,好听得让所有的人侧目。更多的雪球擦着小洛的衣服过来了,小洛灵巧地躲闪着它们,它们蹭过她的防寒服时发出的冷峻声响让小洛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大侠那样了不起。“麦兜,看着!”小洛宿舍里的一个女孩子不声不响地来到她身后,把她的防寒服的帽子里装满了雪,然后出其不意地把那个帽子扣到她头上,一种冰冷的眩晕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来到一个似曾相识的梦境。小洛依然笑着回击,抓住那个女孩子把一把雪塞进她的衣领。

“丁小洛你干什么呀!”那个女孩子恼怒地喊着,“放手啊你这只猪!”“对不起嘛――”小洛开心地叫着,又去忙着回击另外一个男生抛到她身上的雪球。她想要弯下身子抓雪的时候那个刚刚尖叫过的女孩子走上来,不声不响地绊倒了她。小洛躺在了雪地里,好软,好舒服呵。“给我活埋她。”她听见那个女孩子冷冰冰,没有表情的声音。

然后小洛的眼前就挥舞着很多双手。冻得通红的手,戴着各色手套的手,捧着雪球的手,像天女散花一样把雪的粉末洒向她的手。一般说来,“活埋”是打雪仗的高潮时的节目。你能听到好多开心的笑声,欢呼声,还有掌声。可是小洛什么都没有听到,也许是那些像子弹一样在她身上碎裂的雪球充斥了她的听觉吧。“活埋”里最有趣的一幕,就是被活埋的人摇晃着试图站起来,但总是被抛向他的雪打回到地上。小洛知道自己现在真的像一只小北极熊,触目所及,她就像是大雪后的屋顶,树梢,车盖一样被变成了一块奶油蛋糕。没想到呵,看上去那么可爱的蛋糕,真的变成了才知道这滋味一点都不好受。“麦兜,好玩吗?”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小洛这才注意到微笑依然挂在自己脸上。小洛喜欢雪,真的非常喜欢。学校的广播站就在这个时候非常应景地播放着那首名叫《雪人》的歌:“雪一片一片一片,在天空静静缤纷,寒冷冬天就要过去,而我也将,也将不再生存――”很多个孩子欣喜地弯下身子,用双手把雪地上的雪扬得老高,碎碎的冰屑像雾一样在他们的手下蒸腾。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些冰雪就像阵阵落花,掩埋了小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不再试着站起来了。她把脸藏在已经湿透的防寒服的袖子里,渐渐地,她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一个雪地里一个微微隆起的小雪堆。真奇怪,当这些雪慢慢越积越多的时候,原先彻骨的寒冷竟然转变成了一种微弱的,钝钝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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