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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如面柳如眉(60)

“别这样。”陆羽平苦笑着,“你是讽刺我吧。”

“我像是开玩笑吗?”小睦说,“陆羽平,你不是坏人,我觉得我也不是。可是咱们俩都对不起一个对咱们来说最重要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搞得,糊里糊涂就变成叛徒了。所以――”他调皮地眨眨眼睛,“咱们得团结。对不对?要是芳姐知道了这两件事里的任何一件,说不定,说不定――”

“那会要她的命。没有什么说不定的。”陆羽平干脆地接了后半句,然后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小睦,看好了,我也干了。”

“靠,要这样才痛快。陆羽平,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朋友。我的好哥们。”小睦豪爽地又拉开一个啤酒罐,拉环打开的声音让陆羽平悚然心惊,清脆而凛冽,为了庆祝这刚刚建立的,杀气腾腾的友情。

那一天陆羽平是真的醉了。他只记得后来暗沉沉的灯光像一条淤沙过多的河流那样有时缓慢有时剧烈地侵蚀着他。他只记得小睦还对他贴心掏肺地说:“我说陆羽平,那个赵小雪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是趁早跟她断了吧。”他只记得他好像是在做梦,梦里有孟蓝的脸,还有夏芳然的。没有人知道他第一次走进夏芳然的病房的时候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没有人知道他是鼓励了自己无数次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才慢慢习惯对夏芳然被摧毁殆尽的脸庞温暖地微笑,用半年的时间每天去喝一杯咖啡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羞涩紧张地传一张写着“你很美”的纸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他就用这同样没什么大不了的爱情支撑着自己去做凡人难以胜任的事情。他不是大家想象的那种沉默寡言心里却是铁肩担道义的人,他也不是电影里那种看似庸碌只有风雨来临时才看得见伟大的勇气的人。那个伤痕累累的女人,脾气又坏,又不讲理,又神经质,只有圣人才忍受得了她。可是他没有权利选择,因为她是他必须赎的罪。如果我因为你出了事情就这么逃跑,我这辈子都会看不起自己。我才二十岁,如果永远都看不起自己的话――那么长的一辈子,我该怎么打发?她笑了,他的殿下,曾经她的笑容是多么完美。她笑了,她真的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吗?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他现在也还不到二十二岁,他依然看不起自己,他依然拥有这么长,这么长的一辈子。让我快一点变老吧上帝,让我变老,让我和她一起白头,我知道我们还是有救的,我知道等我们风烛残年之后我们可以相濡以沫地回忆今天的所有煎熬。到那时候我们可以原谅可以宽恕可以用一辈子的折磨和伤害换取最后油然而生的相依为命。求求你,让我变老吧。

最后的记忆是冰冷的。很多的水被泼在他滚烫的脸颊上。下雨了吗?他模糊地想。耳边传来小睦的声音:“对不起芳姐,我不知道他这么不能喝。”

33

如果孟蓝不是一个罪犯,那本来该是个类似于《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之类的故事。

长大对于孟蓝来说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因为她生活在一个糟糕的街区。那条街风水不好,至少老人们这么说,从解放前就因为治安奇乱而出名。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贫穷让这条街变得堕落,还是因为堕落这条街才永远是一副贫穷萧条的样子。贫穷并不能成为堕落的理由,但是却常常是堕落的最好的契机和借口。

孟蓝从童年起,就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堕落。比方说,油腻腻的小方桌边围着的四个“烂赌”,就有一个是她的表姐,两个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从清晨到深夜再到黎明,身边观战的人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这四个人倒是泰山压顶岿然不动。下注下得越来越大,一种濒死的,不要命的贪婪席卷他们的眼睛,用另外一种方式点亮了龌龊的日子。再比方说,孟蓝自己的弟弟孟彬,他在骚动的年纪自然而然地迷死了《古惑仔》,可惜他不能像别的男孩子一样,在顺利地长大成人之后笑着回忆自己渴望成为陈浩南的燃情岁月,因为他真的那么做了,并且在他还是最不起眼的“小弟”的时候为了自己的朋友死在一把小小的水果刀下面。

给彬彬守灵的那天晚上,孟蓝一个人坐在阴影里悄悄地哭了。并不是在哭她的弟弟,至少不全是。她只是累了,经年累月的,生活就是一场挣扎。一场让自己不要像这条街一样堕落的挣扎。她努力地读书,努力地学习,那是她唯一的出路。在街巷的尽头回荡着淫声浪笑的夜晚啃着那些解析几何跟英语单词;每天的清晨,她穿着整洁的校服路过曾经暗恋过的邻居家英俊的小哥哥开的台球案子――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邋遢而臃肿的男子,身后他面无表情的老婆用粗暴的动作换着婴儿的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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