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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决(61)

“你凭什么那么狠。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你还不知足吗?”我用力的扯了一下她那把厚厚的,垂在腰上的长发。她的脸庞就跟着我用力的方向那么一仰,她不挣扎,只是紧紧咬着嘴唇。

“谁叫你当年不跟我去新加坡?”她不依不饶的盯着我,嗓音听上去越来越哑,“只要你那个时候肯说一句好,只要你肯点个头,我说什么都会去做那个亲子鉴定……”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慢慢的说,“不管那个鉴定的结果是怎样的,不管你是不是大伯的女儿,都一样,在我心里你我永远都是姐弟,在这个家里我们也必须永远做姐弟,我永远都不可能忘了你是我姐姐,这跟血缘不血缘的根本无关,你不懂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爸爸说了这么多年你是个野孩子,可是从来都没真的带你去做过鉴定?为什么你妈妈一口咬定你是这个家的孩子不许你去鉴定?因为结果一旦证明了你真的和这个家没有关系,他们俩就完蛋了,你知道什么叫完蛋吗?还有你自己,若是你真的那么想知道结果,偷你爸爸一点头发根本不难,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去做,为什么?其实你也害怕知道答案,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我想杀了你。”她简短的打断我,“我恨你这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是,我也害怕知道。可是我也一样半信半疑了这么多年,就允许自己半信半疑的存了这么多年的幻想——这笔帐,我又该去找谁算?”

“我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情,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

她凄楚的长叹了一口气,突然笑了一下:“为了我做任何事情?你好大的口气哦,那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吗?西决,你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我吃这么多的苦呀。”

我紧紧的抱住她,我听见我的身体里刮起一阵狂风,它尖锐的呼啸着,穿透了我的身体,穿透了我的视觉跟听觉,那就是岁月吧,我知道的,那一定是多年来,疯狂的沉淀在我身体里的岁月。

她对我笑着说:“你比我小三岁,所以这碗羊肉汤我让你先喝三口,记住了,只能三口,剩下你就要和我平分了。”我默不作声的拿起汤匙,默不作声的盛起来所有碧绿的芫荽。我不准备让她知道我看出了她的诡计——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从那么多年起,我就什么都不准备让她知道。

那是哪一年?是我们刚刚长大的时候么?我只记得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电闪雷鸣的窗外让我觉得天和地在合作酝酿一个阴谋,她的长发染成紫色的,鬈曲着散下来就像是神话里的水妖,那一天她对我说:“和我去新加坡吧。”我不知道新加坡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我只知道那是远方,我只知道我面前的这个女人不过是需要抓住一点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借着追逐所有的“不可能”来活下去,燃烧着所有绝望的希望来活下去。

我们其实为彼此而生。所以上天安排我们成为亲人,不允许我们是别的关系,这和血缘根本无关,她不会懂,她永远不可能像我一样洞悉很多事情的秘密。她太任性,太自私,太糊涂,太莽撞。她其实是因为这所有的任性自私糊涂莽撞才美丽妖娆的。所以我才必须为了她在这艰辛的人世间赴汤蹈火。因为我别无选择,因为她值得有人为了她这么做。

“西决?”她的声音似乎来自我的胸膛,“叫我。”

“姐姐。”

“叫我。”她抬起头,看着我,目不转睛。

“姐。”

“叫我。”

“东霓。”

“你知道吗?”她的笑容美丽绝伦,像是在灿烂的艳阳下那样闪闪发亮,“你哭了。”

这就是我的秘密。这就是我藏的最深的秘密,我曾经把它埋在某个岁月深处的荒冢,然后我以它为起点开始拼命的往前跑,拼命的跑,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反正那因为奔跑而带起来的急速的风声已经永远的存在于我的梦境里,和我的灵魂相依为命,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它们。但是有一天我突然觉察到,我沿着它狂奔的这条路,是环形的。

我想,最初那个名叫麦哲伦的家伙真是可怜,他航行了那么久,他本想去一个无边无际的远方,可是他发现所能到达的最远的距离原来就是最初的地方,所以他写了一本书告诉世人我们生活的地球是圆形的,只不过是为了遏制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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