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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决(52)

现在我明白南音为什么会输,那令我顿时觉得“经验”真是一个坏东西。它让一个人的生活少了很多新奇跟未知的乐趣。

不是因为端木芳是那种比南音温柔的女孩儿,也不是因为她看上去更低眉顺眼更恬静或者是更善解人意,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她是那种懂得控制局面的人,对事对人都能在朦胧中拿捏一种张弛有度的判断,可是我家南音不行,我家南音是个傻丫头。动辄勇往直前破罐破摔,以为她看上的男人都愿意陪着她上演莎翁剧情。再说的通俗一点,南音只知道拿出自己最珍惜最宝贵的东西拼命的塞给别人,她不懂得所谓对一个人好,是要用人家接受并且习惯的方式,她只会用她自己的方式对人好。所以越是用力,错的越离谱,所以端木芳可以赢得没有丝毫悬念。

这不是难以的错,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尤其是在这个成王败寇的世上,看看我们置身的这间书店吧:《营销策略》、《沟通技巧》、《如何成功的塑造你的个人形象》、《告诉自己我做得到》……人们感兴趣的只是技巧和手段,没有一个人会因为他滚烫的体温而得到鼓励,除了那个写了一本《红楼梦》的名叫曹雪芹的疯老头儿,没有第二个评委会给“痴人”颁奖。所以,我暗自握了握拳头,所以世界上的男人们都会像苏远智那样,选择一个端木芳那般合适得体的伴侣,而放弃他们生命中那个晚霞一样最美好最热烈的姑娘。

南音,其实能被你爱上,是他此生的荣耀。哥哥真的不是同情你才这么说。

就在这个时候,苏远智抬起脸看见了我。我承认,我是故意等在那里让他发现我的。在书店雪白的灯光下面认出一个人,那感觉像是当堂抓到一个作弊的学生。

“真没想到这么巧。”我虚伪的拿捏出一种“师长”式的惊喜腔调。

“郑老师。”他们俩都有一点窘迫,尤其是端木芳。

平心而论,端木芳其实比南音漂亮——要我承认这个当然有点困难,她曾经在班里也属于“四大美女”那个级别,眼睛很大,黑白分明,自有一种清澈的端庄,但是南音要比她生动的多,尤其是在南音开口说话的时候,很娇嫩的鲜艳就会不由自主的从她每一个表情里外溢。更重要的是,我家南音看上去要比她从容,于是我暗暗的微笑了一下,因为我能想象郑东霓对端木芳尖刻的评价,郑东霓一定会说:“老天爷,瞧瞧那副上不得台面的小气劲儿。”

我想他们俩都误会了我的微笑的含义,若是他们知道了我在笑什么,他们的神色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渐渐缓和。尤其是苏远智,以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看着我,似乎带着感激,我装腔作势的问了问他们对大学生活是否满意以及能否习惯广州的生活,并且恰到好处的幽默一下——就像我常常在讲台上做的那样。一切进行得非常得体和顺利,就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

知道我走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冬日的下午就是这样的,才不过4点多,已经是迟暮的天色,再过半小时,路灯就该亮了,我就是在这蔓延萧条的混沌中听见苏远智在身后叫我的。

“郑老师。”那个声音有点犹疑。

我回过头去,谢天谢地,他是一个人,端木芳不在他眼前,他走近我,最终像是下定决心,他说:“郑老师,过几天,春节的时候,我们高中同学要聚会,您能来么?”

“当然。”我对他笑笑,不知为何我还是发了点善心,说,“我会尽力把南音带去。不过我不敢保证,要是她不愿意来我也不能勉强她。”

“谢谢。”他勇敢的看着我的眼睛。于是我又主动加上了一句:“南音她现在很好,在理工大一切都挺顺利的,很多男生追她,我看她过的开心得很。你可以放心了。”

话音刚落我就暗自谴责自己犯贱,他还有什么资格“不放心”。

可是听完我这句话,他脸上有什么东西顿时融化了,他说:“郑老师,其实我现在才知道,您是个特别好的老师。我说的是真心话。”

“太客气了,不敢当。”我语气讽刺。

他在渐渐袭来的暮色中间,对我挥手,挥了很多次,我回了一次头,发现他居然还在那儿,他一直在原地,我的突然回头并没有让他窘迫,他甚至没有在我回头的一瞬间转身离开——像是掩饰什么那样,我知道他眼里看的并不是我,他这样恋恋不舍的注视的,是他想象中的南音,那个在他脑子里一定出落的更漂亮的南音,那个他至今没有勇气去面对的南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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