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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决(11)

只可惜这个笑话不好笑。只有一个人笑了,就是一直站在墙角的郑东霓。

“小兔子,乖。”郑东霓说,“咱们把这套衣服换了,咱们又不是只有这一套新衣服,姐姐给你带了那么多。天气冷,不要穿裙子,我们换牛仔裤,好不好。”

郑东霓真是愚蠢,又是小兔子,又是乖乖,又是这种哄小孩的语气……果然,被火上浇了油的郑南音这下算是豁出去了:“我不换,我就是不换!有什么话明白说出来好了,不用藏着掖着。你不是问我穿给谁看吗?我告诉你我穿给谁看。他叫苏!远!智!我就是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俩就是要一起考大学,然后我们就结婚!”

三婶干净利落地给了她一个耳光。然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最吃惊的人,其实是三婶。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嘴唇颤着,只会怔怔着看着自己仍然不自然地伸在半空中的手臂,似乎想急着证明打人的不过是这条暴躁的胳膊而已,不是她本人。

就在这一瞬间,我从郑南音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或者可以被命名为“蜕变”的东西。我知道,三婶这个气急败坏的耳光已经被小丫头无止境地放大了,从现在起,她就不再是情窦初开那么简单,她会强迫自己去扞卫那个男孩子,还有他们的感情。从现在起,她就要把自己的一意孤行当成飞蛾扑火,把自己的撒娇任性当成夸父逐日了。当然,几年以后,她自己也会把这种小题大做看成一个笑话,可问题是,我能看到几年以后会发生的事情,但是她不能。眼下,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个耳光,一如我当年的那条辅助线。她非常奇怪地对满屋子的人微笑了一下,然后倔强地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郑东霓抓起她的外套,急匆匆地说:“三婶,你别急,我去追她。”“不用你去!”三叔无奈地站起来,“我去!”一面慌张地出门,一面重重地扔给三婶一句:“你这样有什么用?能解决什么问题?”

也好,就让三叔去会会苏远智,会是场好戏。但是我现在没有心情去想象好戏的场景了。因为当客厅里一片寂静的时候,三婶看上去像是苍老了好多年。只有小叔还在小声嘟哝着:“怎么这样,我都要赢了。”

厨房里的情形怪异得很。所有的菜都已经切好整齐地放着了,油锅早就架在炉子上热过,又冷掉。三婶愣愣地坐在这一片井然有序中,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发现戏台已经搭好,脸都已经勾上了之后突然没了观众。我站在她面前,我只能说:“三婶,你要不要喝水?”

她慢慢地摇头,她说:“西决,她最近整个人都变了。整天就是对着镜子换衣服,我就是再傻,我也知道什么叫女为悦己者容。你们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装糊涂?”

我说:“三婶,你不要太担心。其实南音是个很有分寸的小孩,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且,她在学校里的成绩还是可以的。一点都没有退步。不像你想的那么糟。”

“我不是只担心她的学习。”三婶烦躁地冲我挥挥手,“太早了,太早了啊。”她像是自言自语,“西决,她和你不一样,我不担心你。她是女孩子,她错不起的。”

“三婶,”我笑了,“时代不同了,没有谁是错不起的。其实早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早经历,早免疫。”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了,因为你不是她妈妈。”

三婶的笑容看上去脆弱无力,她又变回了平时那个温柔的样子,“她从小就喜欢跟着东霓学,东霓干什么她就要干什么。所以我心里不踏实,我怕她变成——”

她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骤然打住,眼神里掠过一丝腼腆的尴尬。我的三婶很善良,她觉得她自己可以在心里这么想,可是若是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就是错的。

我不失时机地把厨房的水龙头拧开。拧到非常大。为了让她以为,水声这么大,所以我什么也没有听见。果然,她的神色就缓和了。她泰然自若地跟我说:“不用你帮忙,你出去陪陈嫣聊天。告诉她不好意思,那个死丫头,叫她见笑了。”

我知道我没有多心,陈嫣是真的不大高兴,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怎么了?”送她下楼的时候,我这么问。

“怎么也没怎么。”她眉宇间凝了一层薄薄的冷峻,我不会看错的。打我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杂志的时候,就发现她表情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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