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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脉梨花凉(303)

作者: 轻碧 阅读记录

此时,正是温和绵软的春夜,但祁暮云的语气却无端端地让人觉得寒凉。案上孤灯将他的影子映在帐幔上,细弱伶仃,形单影只,仿佛不胜负荷。

“我还从未跟你说过我的身世。”祁暮云一面给言欢轻柔地揉着手腕,一面低低道:“我身世有些不堪。父母无媒苟合,父亲早亡,我是个遗腹子。据说我父母感情甚笃,因父亲亡故,母亲的精神便一直不佳,我出生后情况更差,母亲已不大认得人,即便我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大多时候都当我是陌生人。我当时年纪尚幼,哪里知道这些,总想与母亲亲近些,只是,我愈想亲近她,她便愈是对我露出憎恶的神色,甚至于经常打我。我大概长到五六岁,母亲也随着父亲去了,我因此成了孤儿。后来,我才知道,母亲之所以那样对我,是因为她恨我,彼时她已神志失常,她觉得是父亲将命换给了我。”

祁暮云突然停了下来,将头埋在她手心里,仿佛无法承受那些曾经的苦痛,“即便是这样,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我还是在乎她的,就算是她恨我。母亲名字中有一个‘梅’字,所以,我亦偏爱梅花。每每见到寒梅怒放,就当是见到了母亲一样。”

言欢这才明白过来,当年祁暮云送她梅花香饼,眼前这间闺房内墙上挂着寒梅傲雪的刺绣丝帛,案上宝石镶嵌的珍珠梅摆件,想必都与祁暮云的孺慕之思有关。她一想到梅花,记忆深处仿佛还有一件与之有关的东西,但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影子,她一时还抓它不住。

此时,她亦有些心软,祁暮云原也是个可怜人罢了,她对他的恨意也稍稍减弱了些。

好半晌,祁暮云才直起身来,继续道:“后来,我被寄养在西洲一个远房亲戚名下。那远房亲戚在西洲府衙顶了个小小的闲差,家境尚可,对我也算不错,由着我自由自在,我原本以为这一生如此便这样过了。谁知,有一日京城里来人将我接走,并带至京城,见到了一个人,那人自称是我的外祖,他说我的父亲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当年早亡乃是为人所害,我需得为他复仇,继承他的衣钵。我自然是稀里糊涂,但一切已由不得我。于是,我被逼着学武学文,被逼着去做许多我从未做过之事。我虽不愿,但外祖说,那是我的责任,亦是我的宿命,我无从选择。那些年,我郁闷又不甘。”

他语声里突然有了几分喜悦之意,“直到遇到了你,言欢,我过往这些岁月不曾体会过被人真心关切的滋味,当年,你虽为女子,却仍处处护我。我当时就想,你定是上天派来给我的救赎,能有你陪着,也不枉我人世这一遭风风雨雨。”

他抬起头看着她的脸,声音低徊而悱恻,“我知道你醒了,你睁眼看看我。”言欢无奈,知道定是方才她听了他的身世于心不忍,一时走乱了气息,被他发觉了。她只有睁开眼来,静静地看他。幽微烛火中,她双眸亮如点漆,看他的眼神无恨亦无喜,但看在祁暮云眼中却奇异地带了安抚之意。就是这点安抚令他眼眶发热,他忽然俯下身,虚虚地抱住她,像是抓住了水中浮木。

言欢无力再去挣脱,只道:“恨生,人生在世,本就有诸多不得已,很多都已经过去了,不要折磨你自己。”她低声长叹,“我一直当你是至交好友,并不想恨你!你,还是放过我,就让我离开吧。”

祁暮云的声音如同耳语,央央求着,“言欢,我再不会逼你,却也不能放你离开。我只要你陪着我,陪着我就好。”

靖安坛内。

杜渲向李晏回禀这几日监视苏厚照府邸之事,“属下给兄弟们排了几班,日夜不休。发现苏厚照府上人来人往不少。苏厚照那老家伙现下定是觉得已掌握了开阳城,一举一动都是有恃无恐。来往之人朝臣有之,江湖人士亦有之。按照殿下所说的,多注意斯文俊秀的年轻公子,这样的人倒是不少。不过,一碰上此类的,属下都让飞羽卫跟踪查探过了。这是相关名录。”

他拿出一张纸,呈给李晏看,上面密密记了不少名字。李晏飞速地浏览了一遍,目光忽然停驻在其中一行上,半晌未动。

第二百二十一章 因爱就计

李晏一直盯的那行写的是“大理寺寺正祁暮云”。

他初听言欢是被一个“斯文俊秀的年轻公子”接走时,脑中曾极快地闪过奇怪的感觉,此时那感觉又浮现了出来。祁暮云虽算得上他的同窗,二人认识亦有多年,但若不是当年言欢总以其保护者自居,按照他自己的性子,这人他定不会在意。而让他在意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知道祁暮云对言欢有些别样的心思。譬如当年浮碧潭畔祁暮云为落水的言欢罩上自己的衣袍,譬如西行游学一路祁暮云对言欢明显的事事关注,譬如五年后祁暮云好巧不巧正居于晴雪园隔壁,譬如御茗坊那日他眼见祁暮云扶着言欢离去。而祁暮云给人的感觉一向就是斯斯文文,俊秀雅致。此时,他脑中有个直觉,这个斯文俊秀的年轻公子,说不定就与祁暮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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