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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只鸽子(14)

“陶耿,到此为止吧。”游翊说得很轻,在环绕的烟雾中,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

“这段日子,我经常想起咱俩上初中的情景,那时我们还很要好,你记得么?”

“记得。”陶耿的声音发涩。

“那时候你老怂恿我翘课陪你打球,考试前替你做小抄,还有晚自习的时候装病溜走,翻墙到学校外面吃东西。”游翊顿了顿,说:“说真的,跟你相处,我觉得很开心。如果我们的关系能一直维持那种感觉,一辈子当朋友,其实挺不错的。”

“嗯,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男人之间是只能有友情的,陶耿,你跨过了那条线。”

那也不是我可以控制的啊。陶耿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申辩,如果可以,你以为我愿意走到这步么?

“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做朋友的那种重新开始。可结果是,你没变,你不需要我这个朋友,还是执着地想要跨过那条线。”

“而你还是……”陶耿有点说不下去了,他想哭,游翊的话让他再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卑微。

“我大概,快要结婚了。”游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捻灭了烟,低声说:“陶耿,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没关系,更绝望的还在后头

回了家,陶耿一声不吭地进房间收拾东西,游翊在客厅整理出差带回来的资料,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情,屋里安静得像是没人。

半晌,陶耿走出来,讪讪地说:“那个,床单洗了,我今晚……还是去酒店住吧。”

游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过了会儿才抬头:“柜子里还有别的床单,都是洗干净的,你凑合用一晚上吧,都这么晚了,再出去也不方便。”

“哦……”陶耿机械地点点头,又回了屋里。

好不容易铺好床,游翊已经洗了澡进卧室休息了,主卧的门缝里透出一点灯光,陶耿倚着自己房间的门框,看着那条细长柔和的光亮,鼻子发酸。

只是两步就可以迈过去的距离,此刻却像隔了天涯海角,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注定跨不过那一条鸿沟。

喜欢你,也是错吗?

拎着衣服垂头丧气地进浴室,打开冷水阀,让冷水从头上浇下。

冷水冲刷着身体,很舒服。陶耿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头顶喷洒而下的水流上,努力感受着水和皮肤接触那种真实的感觉,努力不去想和游翊这些年的一切。

“嘿,你是不是叫游翊?开学典礼上台讲话的那个?”

“我叫陶耿,初一六班的,我们这边缺个人,你来不来?”

“游翊,我明天考数学,你快给我想想办法!”

“哎,你暑假有空没?回学校打球吧。”

“哇塞游翊,你又是第一名,为什么不把你的智商借我点儿,我又差点儿不及格!”

“游翊,你有没有发现,我这人其实特别好?我不是说球技,是整个人,你快仔细想想,是不是?”

“游翊,我喜欢你,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

“游翊……”

“游翊……”

陶耿仰头,让水花打在脸上,如果,可以连这些回忆也一起冲走,就好了。

可是……

“陶耿,我说你打球的时候能不能别老像只孔雀似的?”

“啊?”

“卖弄。”

“嘿嘿嘿,那叫帅,学着点儿。”

“得,帅。下回考试别哭着喊着求我救你。”

“别啊!哎你这么一说还真提醒我了,明天我们英语测验啊!靠!”

“……”

“游翊,哎呀求你了!别走啊!”

“行了行了行了,今晚给你补习!真拿你没办法,幼儿园毕业没?”

“嘿嘿嘿。”

“陶耿!”

“哎!”

“明天记得穿外套,别跟上次似的,十度还穿短袖,冷不死你。”

“放心啦,常运动的人都不怕冷。”

“那行,回头别牙齿打架地来找我要外套,我可不借。”

“哎别啊!你忍心啊?”

“你就吃定了我不会见死不救是吧?”

“嘿嘿嘿。”

……

明明那时候,他们都那么开心,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洗澡出来,灯还亮着,陶耿犹豫片刻,走过去轻轻地敲了敲游翊的房门。

“门没锁。”游翊在里面说。

“那个,吹风机……能借一下么?”

“拿吧。”

陶耿把手搭上门把,深深地呼吸一下,拧开。

游翊坐在床沿上,背对着门口,只穿了条睡裤,上身赤裸着,低头不知道在翻看什么。陶耿进来他也没回头,只是随手往书桌上指了指:“那儿。”

陶耿盯着游翊的背影,慢吞吞地往书桌那边走,可游翊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拿到了吹风机,原路返回的时候,他踌躇地站住,然后拐了个方向,在床尾坐了下来。

游翊似乎有一刹那想要回头,最后还是维持了原来的姿势,问:“怎么了?”

“我——我能和你聊会儿么?”陶耿哀求。

游翊只是嗯了一声,没有不耐烦,也没有不满,比陶耿想象的要平静得多。

陶耿稍稍放了心,脱鞋上床,小心翼翼地往游翊那边挪,膝盖在被褥上摩擦,发出很低的沙沙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暧昧。心跳得很快,可想到这就是最后一次,陶耿又有点豁出去的悲凉。终于,他来到了游翊身后,离他只有几寸之遥。

沉默了几秒钟,陶耿鼓起勇气,伸出手臂,从背后把游翊环抱在怀里。

两个人赤裸的皮肤贴在一起,游翊很明显地僵了,浑身紧绷。

“我知道这样很傻,也会让你更加讨厌我。”陶耿的手在微微发抖,可依靠在游翊身上的感觉又让他觉得安心和踏实:“就这一次,应该没有关系吧,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陶耿……”游翊浑身不自在,第一次被男人在这种意义上拥抱,还都没穿衣服,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

陶耿不说话,自顾自地把手臂绕过游翊的肩膀,脸贴过去,好让自己能更舒服地靠在游翊背上。他的手冰冷,是洗冷水澡的结果,脸颊和头发也透着潮湿,水珠蹭了些到游翊脖颈和鬓角。游翊觉得陶耿会冷,可他的胸膛却又奇异地滚烫着,心跳剧烈,好像有什么在里面被束缚得太久,已经快压抑不住地要爆发出来。

发烧一般的温度,熨帖上游翊微凉的背脊,这之间发生的化学反应,只有他们俩才清楚。

“陶耿,你……”

“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还是听我说吧。”陶耿在游翊耳后亲了亲,蜻蜓点水一般,不敢太用力。

游翊身上有很好闻很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这给了他一种错觉,好像他们是一对同居多年的情侣,就连身上的味道,也是那么合拍。

“你……先……坐好,我们,好好说。”游翊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不小心把手里的文件捏皱了一角,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心思在意这些细节。陶耿,给了他很强的压迫感,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如果我放手,也许就没有勇气再面对你了。”陶耿倔强着不松开,反而抱得更紧,他说这句话的语气,让游翊想起了他十五六岁时候的模样,那时的陶耿,也是这么孩子气。

可现在的他们,都已经不是十五六岁小孩儿了。

游翊有些无奈,语气也和缓了些,释放着妥协的意味:“好,那我听你说。”

陶耿顿了顿,反而无话可说了。

游翊等了许久,等不来他说话,只好问:“你打算就这么抱一晚上吗?”

“不可以吗?”陶耿反问。

游翊叹气,就像在对待一个蛮不讲理的熊孩子:“可以,抱吧。”

陶耿的心像被针扎,他从来都不想让游翊为难,可现在还是让他为难了。

苦笑了两声,陶耿说:“其实我也恨自己为什么要喜欢男人,喜欢男人就算了,还偏偏喜欢的是你,明知道你不会喜欢我,也知道这么纠缠下去没意思。”

“嗯。”

“我做错了吗?”陶耿茫然地问。

“没有。”游翊微微侧过头,说:“喜欢不是错,只是你喜欢错了人。不能回应你……是我的问题,你没有必要自责。”

“为什么?”

“因为我只想像个正常人那样结婚生子,不想做无谓的冒险。”游翊看着前面的窗帘,那一道一道暗金色的花纹让他脑子有点乱:“陶耿,对我来说,喜欢并不能等同于爱情,爱情除了两个人之间的相互吸引,还有很多并不浪漫、甚至让人厌烦的东西,比如对方家人的挑剔,社会的评判,大众的价值取向,还有头脑发热过后,对彼此一连串的责任,总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在这一点上,我跟你完全不同。”

陶耿无言以对,这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奢望奇迹能够发生。

又一次,愿望落空了。

最后一次,还是落空了。

陶耿闭上眼睛,落寞地说:“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你说。”

“你能吻我吗?就一次。”

——话说出口的时候,陶耿难受得厉害。原来,自己也有这么恶劣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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