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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梁川(8)+番外

作者: 诗无茶/生酒祭 阅读记录

于是第二次去安宅,我不敢乱跑,老老实实选了个离正厅最近的花园晒太阳。正出神间被人从后面拍了肩膀。我转过头,看到一个梳着蝎子辫的女孩子背着手冲我笑得嫣然。

那个女孩子奶声奶气地问我:“你是跟着梁阿姨来的哥哥吗?”

我看她小不了我几岁,点头笑着说:“是啊。”

她从背后掏出一朵硕大的向日葵:“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我怔了几秒,原来上次那声轻笑不是幻觉。

“谁让你给我呀?”

“小少爷。”

“小少爷是谁?”

“小少爷就是小少爷。”

我被这回答堵得有些语塞,张嘴还想再问什么,她却已经跑开了。

我总共问过我妈两次关于安家少爷的事。

那天回家是第一次。

我问她:“安家有几个少爷?”

“一个。”她像是提到这个名字都有些谨慎,“叫安凉。”

我与安凉通过这样的方式建立了密切的联系,他总会让苒苒在我去安宅的那天送我一株向日葵,有时还伴着零食或者甜点,总之都是些无法长久储存的玩意儿。

最后一次去安宅不是跟随我妈汇报工作,而是参加葬礼,安凉父亲的葬礼。

我被安排在外厅等候,百无聊赖中又看见了那个女孩。

她这次身后什么也没藏,大大方方朝我走过来:“小少爷说今天的日子不能送花,所以给你这个。”

她摊开手,手心里放了一个小礼盒。

我接过,她问我:“上次的花你喜欢吗?”

我点头说喜欢。

她突然神神秘秘凑到我耳边:“我家小少爷说你要是喜欢就去见他,他想和你……想和你什么来着?”

“去哪里见?”

“你知道。”她临走时转身对我说,“今早新开的向日葵,他摘了一捧,半点不让人碰。”

我蹑手蹑脚跑到正厅门口,众人正默哀。安凉背对着我站在遗像前,一身黑色的西装,背打得笔直。

我想我这次不能在安宅到处跑,那个种满向日葵的园子挨着围墙,我绕着安宅走一圈,一定能找到。

后来我找到了,凭的不是围墙与向日葵,而是那棵十分古老的梧桐树。

我在安宅外围看到它时兴奋极了,一心只想着如何翻墙进院。那天正值正午,阳光熠耀,从梧桐树枝叶间隙里千丝万缕地泄下来。抬头间,梧桐叶子绿得发亮,细密的光线有些刺眼,我眯着眼睛,废了很大力气才瞧见在树上,很高的地方,有人靠树枝枕臂半躺在那儿,身影里透露着几分怠倦慵懒。隔得有些远,我看不真切,只觉得他虽然沉默着,但似乎早已注视我许久。

我盯着树上那个漆黑修长的身影,发现他怀里抱了一大捧向日葵。心下一喜,刚想开口叫一声“安凉”,隔着墙的那边,有人先我一步唤他“阿默”,那个黑影转身朝墙那边的声音看了一眼,又回过来低头看我,像是在纠结先照应哪边。

我听见一阵有些急切的脚步声,安凉也跟着惊慌起来,像怕被发现似的,他抱着那捧巨大的向日葵顺着树枝跳进了那扇窗户。

临走前他从脖子上扯下了一根项链抛给我。

我毫不怀疑如果不是怕被卡住,那捧向日葵也会有着和项链一样的命运。

我接了项链就赶回外厅,并不知道当年的小少爷,如今的梁川,后来偷偷跑出来,以为我还会回去,抱着那捧向日葵在树上枯坐到了天黑。

回去的路上我问了关于安凉的第二个问题。

我问我妈:“安家少爷……会爬树吗?”

我妈贡献了我从小到大以来,记忆中少有的看自己儿子像在看神经病的眼神,若有所思地说:“你去问树应该比问我靠谱。”

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那个小小的礼盒,赶忙把它从包里翻出来打开看,没注意到那根项链顺着动作掉到了我和我妈的座位之间。

礼盒里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小瓶子,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我看不懂的语言,让我想起医院里装注射剂的药瓶。

瓶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颗纸折的星星。

这时我妈不经意看到了我与她座位之间的那条项链,她惊呼道:“你怎么有这个?”

我妈那时被吓飞了魂。这条安凉自己设计,私下命令她找最好的雕刻师傅做的项链,安凉拿到手时甚至一再嘱咐她不准走漏任何消息,怎么就到了自己儿子手上?

我说:“别人送的……”

她从我手里夺走了项链,情急之下说了一些让那个年纪的孩子十分挂不住面子的话,或许是潜意识使然,我如今一句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我与她越吵越激烈,在高速上不顾一切地进行了一场项链争夺战,以致于耳边的争吵谩骂盖过了飞速靠近的喇叭声,然后是惨叫,锋利的碎片,飞溅的血液与无尽的黑暗。